三,倒把他逼到了絕路。
吳香香哭聲越來越高,吳摩西心頭的火苗也越蹿越高,突然轉身去了廚房;待出來,手持一把姜虎留下的牛耳尖刀。
吳香香看他拿刀,止住哭問:
“幹啥去?”
吳摩西:
“我去殺了倪三。
”
吳香香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知道你就是這個,打你的是倪三,背後指使打你的人是誰呢?”
吳摩西腦子一下子又醒了過來,拎着牛耳尖刀出門,像驢販子老崔一樣,沒去北街找倪三,反大步流星,向南街“姜記”彈花鋪走去,要找姜龍姜狗算賬。
出門時一腔怒火,待走到十字街頭,心裡又開始發虛。
姜龍姜狗他也見過,雖不及倪三粗壯,但也五尺五高;倪三一個人還好對付,姜龍姜狗兄弟兩個人,自己怕不是對手。
雖然過去殺過豬,但沒殺過人。
幾年之前,也曾動過殺馬家莊趕大車的老馬的念頭;但走到馬家莊,并沒有動手,隻是在心裡把幾個該殺的人想了一遍。
真到殺人,自己未必下得去手;不敢殺人,出門為啥帶刀呢?這時又覺得自己的老婆吳香香不是一般的女人:别人家遭了橫事,妻子皆勸丈夫不要節外生枝;這裡丈夫剛挨打,她又唆使丈夫去殺人。
但人已拎刀上了路,就無法再退回去;再退回去,不但怕吳香香笑話,也無法向所有人交代。
因快到中午,縣城街頭趕集的人正多,看吳摩西拎着一把刀在街上走,知道這樁婚姻内情的人,便知道火藥桶炸了,皆放下手中活計,跟在後面看熱鬧;不知曉的,稍一打聽,也知曉了,也跟着看熱鬧。
如果無人知曉,吳摩西半路還可以躲避;現在衆人簇擁,反倒不好再退回去。
吳摩西硬着頭皮來到“姜記”彈花鋪,彈花鋪一丈開外,有一個碌碡,碌碡半截戳在土裡;吳摩西撤一下身子,腳踏碌碡,壯着膽子大喊一聲:
“姓姜的,你給我出來!”
指使倪三打吳摩西和老崔者,正是姜龍姜狗二兄弟。
姜龍姜狗生氣不單是氣吳香香招婿入贅,從此饅頭鋪永遠姓吳;而是半年之前,吳香香從提親到結親,隻用了三天,沒給姜家留反應的餘地,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飯。
當時吳摩西在縣政府種菜,是縣長老史看上的人,姜龍姜狗對他也無可奈何;現在老史出了事,吳摩西被新縣長趕了出來,成了一個賣饅頭的,便将倪三找來,給了他五塊錢,讓他先将吳摩西和老崔教訓一頓。
老崔雖然可惡,但與饅頭鋪無關;教訓吳摩西,就不光圖個教訓,像戲台子上唱戲一樣,今天隻算弦子拉了個過門,大戲還在後頭呢;打了頭一頓,就有第二頓,直到把吳摩西打跑。
這時打跑的就不止是吳摩西,還有吳香香母子二人;吳香香不招贅還不好趕她,如今招了個外人,倒給趕他們提供了方便。
這時趕他們,就不光圖個饅頭鋪,還有半年來憋着的悶氣。
姜龍姜狗過去見過吳摩西在街上挑水,人說什麼,他聽什麼,一看就是個懦人;後來雖然進了縣政府種菜,也常被人支使,整日跑得像個陀螺,又是個沒主張的人,會一打就跑;頭一回不跑,打幾回就跑了。
沒想到吳摩西剛挨頭一回打,就有了主張,沒等再打,拎着刀就殺上門來。
姜龍姜狗本要出去跟吳摩西對打,但被爹爹老姜攔住了。
老姜還是上了些歲數,看吳摩西拎着刀,怕因此出了人命;如果出了人命,不管死的是誰,就不光是饅頭鋪的事了。
吳摩西大喊一聲過後,姜家無人出來;但一條牛犢般大的狼狗,呼嘯着沖出門,撲向吳摩西。
不出人放狗,也是老姜的主意。
老姜的意思,放出一條狼狗,将吳摩西吓跑,事情暫時有個了結,回頭再慢慢計較;沒想到适得其反。
如果是姜龍、姜狗二人出來,吳摩西倒不知如何對付;現在沖出一條狗,吳摩西倒精神起來。
因吳摩西過去跟師傅老曾學殺豬時,殺豬之前,先拿狗練過手。
殺人吳摩西犯怵,殺狗吳摩西屬重操舊業。
待狗撲過來,吳摩西側身一躲;待狗轉身,他已抓住狗的一條前腿,手起刀落,那狗應聲倒地,從脖子到胸腔,裂開一條大口子,血“忽”地噴出來,濺了吳摩西一臉一身,狼狗花花綠綠的腸子,流了一地。
圍觀的人群,“噢”地叫了一聲好。
吳摩西染了一身血,自個兒倒被自個兒的英勇感動了,更加大聲喊:
“狗已經死了,該換人了!”
按說姜龍姜狗這時出來,兩個人殺一個人,吳摩西還不是對手。
如果在狗之前,兩人敢出來;現在見吳摩西動了真格的,一條大狼狗,被他手起刀落殺了,反倒有些發憷。
或者說,正因為是兄弟二人,無人敢先出來;因見動了刀子,各人的老婆拉住各自的丈夫,盼着另一個人先出來,外面一個血人,明顯是要拼命,為何讓自己丈夫先死呢?最後姜龍姜狗都沒有出來,出來的是“姜記”彈花鋪的老掌櫃老姜。
老姜身穿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帽,遠遠站在自家門口,看着吳摩西:
“大侄子,你搞錯了吧?打你的人須不姓姜。
”
吳摩西見出來一個老頭,話頭又往别處扯,知道姜家心裡發怯了;姜家發怯,吳摩西倒來勁了:
“大爺,咱們都不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