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比打吳摩西下手更狠,将老崔一隻胳膊都打折了。
不管是吳摩西或是老崔,兩人過去皆蒙在鼓裡,現在每人挨了一頓打,終于明白,這親也不是好結的。
媒情之外,還有許多其他緣故。
追根溯源,明白倪三背後,有姜家指使;倪三收了姜龍姜狗的東西,現在來替姜家出氣。
過去吳摩西在縣政府,無人敢招惹他;如今吳摩西被新縣長老窦趕了出來,他們就把仇報到了今天。
驢販子老崔,也跟着吳摩西吃了挂落。
驢販子老崔挨打之後,并不怪倪三,開始怨恨職業說媒者老孫。
明知前邊是個火坑,半年前自己不跳,唆使别人跳。
挨打不算受欺負,被人蒙了,就算受欺負了。
挨打之後,老崔沒找倪三說理,托着折胳膊,來到縣城東街老孫家。
老孫也聽說今天吳摩西和老崔分别挨打的事,隔着門簾,見老崔來了,慌忙又躺在床上裝病。
待老崔進屋,來到他床前,他閉着眼睛呻吟:
“老了,天天七歪八病的。
”
又伸出一把手,有氣無力地說:
“這一回不同往常,五天了,水米沒打牙。
”
老崔一把将被子給他掀開:
“還他媽裝,老東西,我跟你沒完!”
老孫見老崔急了,隻好翻身坐起,不裝了,開始一疊連聲地向老崔賠不是:
“兄弟,啥也别說了,怪我。
”
又說:
“半年了,以為事情過去了,誰知道又翻舊賬。
”
又說:
“當初想着開個玩笑,沒想到差點兒出了人命。
”
又說:
“先看胳膊,不管花多少錢,我出。
”
看老崔仍一腔怒氣,忙伸過自己的臉:
“你要還不解恨,再打我一頓。
”
倒弄得老崔哭笑不得,下決心今後專心販驢,不再說人的事。
這倒正中了老孫的下懷。
吳摩西挨打之後,頭是暈的;一是倪三拳頭大,二是沒有防備,一拳一拳,皆打在臉上。
待倪三走後,從地上爬起來,手一抹臉,沾了一手血;從地上撿起土饅頭,放回車上馍簍裡,饅頭成了紅的,馍簍也沾滿血迹。
當衆挨打,比從縣政府被趕出來還丢人,吳摩西不好再去十字街頭賣饅頭;饅頭成了血饅頭和土饅頭,也沒法再賣。
頂着一臉花,也不敢回家,隻好推起饅頭車,先去了過去挑水時住的貨棧。
打一盆水,先洗頭臉,撣了撣身上的土;又打一盆水,把車上的饅頭,一個個擦幹淨;擦完饅頭,又擦馍簍;待上下收拾幹淨,才推起饅頭車,回到西街饅頭鋪。
出門挨了一頓打,不是件有臉的事,吳摩西想将這件事瞞下,等回過神兒來,再慢慢料理;但清早出門,轉頭又回來了,得給吳香香編一個理由;想出的理由,準備說腸子疼。
一手推車,一手捂着肚子進了家門,沒想到吳香香已經知道他挨打的事,正淚一把鼻涕一把,坐在老魯送的竹椅上哭。
吳摩西知道事情瞞不住了,将手從肚子上移開,輕描淡寫地說:
“沒事,一句話說戗了,兩人就打了起來。
”
吳香香又哭:
“挨打就是挨打,别說也打了别人。
”
吳摩西看又瞞不住,說:
“還好,沒傷着筋骨。
”
吳香香倒沒說筋骨的事,而是說:
“我當初找你,不光圖你在縣政府。
”
吳摩西:
“啥?”
吳香香:
“聽說你過去殺過豬,想着能支撐門面;沒想到你賣饅頭頭一天,就挨了打。
”
吳香香不提這個話頭,吳摩西還把自己過去的職業給忘了;經她一提,熱血開始往上沸騰。
吳香香:
“沒你的時候,我沒受過這麼大委屈;有了男人,男人倒被人欺負。
這要開了頭,你天天挨打,饅頭鋪的生意也别做了。
”
又說:
“你以為打你隻為打你,人家的意思,是要趕咱們走。
你要有地方讓俺娘倆落腳,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你要沒地方落腳,還想在這個地方跟俺娘倆混下去,你想忍過去,怕是人家也不答應!”
又說:
“孩子他爹在的時候,别說是人,就是蒼蠅蚊子,也不敢落下叮一口;自他一死,我們就成了沒用的人了。
”
接着拍着地又哭:
“我那苦命的人哪,你咋走得這麼早哇。
”
似在哭姜虎,又似在說吳摩西;似在說吳摩西,又似在将吳摩西。
吳摩西聽後,覺得吳香香說的也有道理。
倪三今天打他,如果僅僅為了個打,似還能忍過去;如是要趕他們走,吳摩西卻沒地方去。
吳摩西一個人有地方去,随便混個差事,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帶着老婆孩子,就沒地方去了。
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就是楊家莊。
不說楊家莊吳香香願不願去,就是吳香香願去,吳摩西也不願去。
半年前成親,他沒有告知老楊,兩人也算徹底掰了。
這些年從殺豬起,到去染坊挑水,到跟老詹當徒弟,去老魯的竹業社破竹子,再到淪落街頭挑水,到去縣政府種菜,到入贅“吳記馍坊”,一步步走來,沒有一步不坎坷;步步坎坷,好不容易有個安生日子,有人又要趕自己走。
步步坎坷沒把吳摩西逼到絕路,一個互不相幹的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