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現在夜裡早起,耽誤的是他自己的瞌睡;看他每天早起紮竹篾,吳香香一開始倒沒有管他;有時覺得好奇,也從被窩裡爬出來,披上衣裳,過柴草房蹲下看;原以為他圖個新鮮,紮幾天就不紮了;但一個月過去,還見他紮,夜夜二更起床;而且工程剛完一層,還有七層等着他;就有些不耐煩:
“整天點燈熬油紮這個,有啥用?”
吳摩西:
“沒耽誤正事。
”
吳香香見他這麼說,急了:
“怎麼沒耽誤正事?耽誤正事多了;既然你除了蒸饅頭,還有閑工夫弄這個,為啥不去販蔥?”
已經把一件事說成了另一件事。
但過去姜虎在時,賣饅頭之餘,就去販蔥;與老布老賴一起,跑到太原,販回雞腿蔥,在延津集市上賣。
家裡這三間饅頭鋪,就是一邊靠夫妻倆賣饅頭,一邊靠姜虎販蔥翻蓋的。
吳香香當時也就是賭氣一說,過後一想,真不如自己在家賣饅頭,讓吳摩西到山西販蔥。
一是讓他出門長長見識,榆木疙瘩一樣的腦袋,也開開竅,免得在家裡不務正業;二是出門販蔥,家裡也多一份進項。
出門販蔥要風餐露宿,比守在家賣饅頭辛苦;但販蔥是長趟生意,比在家賣饅頭利大。
早一天把本錢攢齊,就能早一天開飯鋪。
便去找老布老賴商量,讓他們再出門販蔥時,帶上吳摩西。
老布老賴看在死去的姜虎面上,倒也答應了;吳香香回來告訴吳摩西,吳摩西卻不喜歡販蔥。
不喜歡販蔥不是怕出門辛苦,而是出門在外,又得與人支應;同時正在紮的教堂,剛由一層紮到二層,正是較勁的時候,出門怕耽誤工夫;耽誤工夫不是怕耽誤時間,而是胸中有好多搭建教堂的想法,怕出門販蔥,回頭再找不回來。
吳香香見他猶豫,知他惦着教堂,馬上火了:
“你隻想着教堂,咋不想想我的飯鋪?”
又說:
“你不去販蔥也行,我馬上去把教堂給燒了。
”
站起身,就去柴草房。
吳摩西忙站起攔住她:
“啥也别說了,我去販蔥。
”
這年陰曆九月初十,老布老賴要去太原販蔥,吳摩西便放下手裡正紮着的教堂,趕上毛驢車,跟着老布老賴去了太原。
出門販蔥說起來也算正事,隻是這販蔥是老詹的教堂引起的,後面又連着吳香香要開的飯鋪;前因這麼不搭後果,讓吳摩西哭笑不得。
吳摩西過去與老布老賴不熟。
上了路才知道,老布老賴像蔣家莊染坊的内蒙古人老塔一樣,也像縣政府的屬員一樣,有些欺生。
一路上,兩人隻顧自個兒說話,不答理吳摩西。
這一點吳摩西倒能想通,雖然姜虎和吳摩西都是吳香香的丈夫,但他們與姜虎是朋友,與吳摩西不是朋友;不與吳摩西說話,吳摩西倒圖個清閑。
在飯鋪打尖,他們總是支使吳摩西端茶倒水,他們坐着不動。
夜裡住店,雖是秋天,屋外風也寒,兩人總睡在炕裡頭,讓吳摩西睡在門口。
半夜給驢添草,也總讓吳摩西起身,他們倆躺着不動。
他們倆自個兒說起話來也拌嘴,待到支使吳摩西,兩個人馬上變得異口同聲。
吳摩西過去磨過豆腐,殺過豬,染過布,挑過水,種過菜,揉過面蒸過饅頭,但說到販蔥,畢竟是初來乍到,嚴格說起來,人家就是自己的師傅,一路上擺些師傅的款兒,吳摩西倒也能夠容忍。
三人趕着三輛毛驢車,走了兩天兩夜,出了河南界;第三天傍晚,來到山西沁源縣城。
山西沁源縣城,就是三年前姜虎在飯鋪跟人争鬥,被山東人捅死的地方。
三人找店住下,喂上牲口,又沿街去找飯鋪。
這時老布說:
“可不敢再找姜虎被捅死那個飯鋪了,每次從那兒路過,我都後怕。
”
老賴:
“說話三年了。
有時候想起來,姜虎真仗義。
”
又瞥吳摩西一眼,感歎一聲: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呀。
”
吳摩西知他們在誇姜虎好,言下之意,就是新來的吳摩西差了。
但這種鹹一句淡一句的話吳摩西聽多了,不好與他們争執,也就假裝沒聽見;加上對沁源縣不熟,隻顧張着眼睛看街兩旁的買賣鋪子。
正走間,突然有人從背後喊住他們:
“那誰,說你們仨呢!”
三人扭頭,見身後路旁,停着一輛馬車,馬車前站着兩個人;聽他們說話,山東口音;馬車上像山一樣,堆着一車大蔥。
但車轅裡并不見馬。
兩個山東人一個胖,一個瘦。
那個瘦子:
“看你們的模樣,也是去太原販蔥的吧?”
吳摩西沒敢說話;突然被人喝住,老布有些不高興:
“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販蔥不販蔥,礙着你們啥?”
那個山東胖子笑了:
“掌櫃的誤會了。
俺們是山東曹縣人,也是去太原販蔥;回來路過此地,一個夥計病了,大口大口吐血;讓這兒的醫生看了,醫生看咱是外地人,藥價使勁兒往上擡;可咱人生地不熟,不能把夥計的性命丢在這,隻能伸脖子讓他宰;在這兒待了三天,夥計還不見好,盤纏也花光了,還拉了一屁股藥賬;也是沒有辦法,想把這車蔥趸出去,給夥計看病。
這蔥在太原,每斤三分六,趸給你們,每斤給俺四分。
你們也少跑路,俺們也救了急。
”
三人聽了,覺得這倒是樁合算的買賣。
老布老賴常走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