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吳摩西也有些欣慰;便說:
“你去,你去。
”
但巧玲還是膽小,沒吳摩西跟着,不敢去遠處;跑出雞毛店,在門口站站,也就回來了。
轉眼之間,吳摩西和巧玲在店裡住了九天,明天就要回延津去。
在新鄉住了九天沒多想,因出門尋找吳香香是假找,想着明天回到延津,如何編謊話向吳家莊老吳解釋,向老吳的老婆解釋,向縣城南街“姜記”彈花鋪的老姜解釋,向凡是向他打聽老高和吳香香的人解釋,如釘鞋的老趙、賣熏兔的豁嘴老馮、棺材鋪的老餘……這個謊如何編圓,心裡又有些犯愁。
出門尋找吳香香隻來到新鄉,回去卻說去了汲縣、開封、鄭州、安陽、洛陽等地,萬一有人問起這些地方的大街小巷,自己的嘴本來就笨,别到時候露出馬腳,那就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又想,如果自己的嘴,能像老尤那樣就好了。
就是這些謊能編圓,這件事過去,今後饅頭鋪如何重新開張,也費思量。
吳香香拿走饅頭鋪賺的錢,吳摩西和巧玲在新鄉白住十天,又花了些盤纏;重新開張已無錢墊底;去白家莊老白家拉面,隻能先賒着;老白賣面從不賒賬,恐怕還得先去别處借錢;這個别處在哪裡,一時又想不出來。
如果饅頭鋪玩不轉,将來再找李香香就是句空話。
又想着九天前出來那天,南街老姜家要砸老高家的銀飾鋪,也不知砸了沒有;如果砸了,不知砸出個啥結果;這個結果會不會涉及自己。
原想着一個假找能一了百了,回頭一想,事情又沒那麼簡單。
又想,雖然出門尋找老高和吳香香是假找,自打出事那天起,已過去半個月了,也不知這對狗男女跑到哪裡去了。
思來想去,到了半夜,還沒睡着。
起身收拾自己的行李,倒從包袱裡翻出老詹的圖紙。
原來說出門琢磨一下老詹的教堂,沒想到九天過去,竟把這事給忘了。
收拾完行李,又躺下,仍睡不着。
聽着身邊巧玲和老尤的鼾聲,又披衣起身,出了屋門;在院中槐樹下站了片刻,又出了雞毛店,來到街上。
雞毛店地處新鄉東關,街上一片漆黑,往城裡望去,倒有光亮。
吳摩西便順着路往城裡走,想找一個熱鬧去處,來解一下自己的煩悶。
同時出來尋人一趟,隻到了新鄉;就是到了新鄉,也天天在東關雞毛店待着,連新鄉什麼模樣都不知道;也想在臨回去之前,看看新鄉,起碼别人問起新鄉,自己能答上來,不至于連到過的地方也答得驢頭不對馬嘴;那樣連新鄉也白來了。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到了新鄉城裡。
城裡倒有電燈,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街兩旁就是些房子,一時看不出新鄉的模樣。
又接着往前走,不知不覺到了西關,來到新鄉火車站。
一到火車站,吳摩西眼前豁然開朗。
雖然已是下半夜,但火車站仍人山人海。
站前廣場上,擺滿了做生意的小攤,高聲叫賣着茶水、馄饨和胡辣湯。
吳摩西在廣場上站了片刻,又越過這些人群,上了火車站的天橋。
這時從北平開往漢口的一列火車正好進站。
這是吳摩西平生頭一回見到火車。
吳摩西二十一歲的時候,火車用的還是蒸汽機。
火車像一條長龍一樣“嗷嗷”叫着,接着又“撲撲”地放汽,蒸汽彌漫起來,像饅頭房的蒸汽湧出來,把眼前的火車站給湮沒了。
等火車停穩,蒸汽之中,看到從火車上下來許多人,又從站台上上去許多人。
成山成海的人,不知他們從哪裡來,又往何處去。
成山成海的人,自己竟一個也不認識。
想起自己認識的親人,一多半不親;現在看到成山成海的陌生人,嘴裡說着天南海北的話,或是着急上車的神色,突然都覺得那麼親切。
成山成海的人,出門幹的都是正事;唯有一個吳摩西,出門幹的事對人說不出口:假裝在找跟人跑了的老婆。
吳摩西突然想坐火車跟人走,倒也一了百了;别人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但火車已經開動了,轉眼之間,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見了,僅剩下一個冷清的站台。
吳摩西看着站台牆上的大鐘,突然想哭;又定睛一看鐘上的時間,已是早上六點;擡頭看看天,東方已經泛白;知道該回東關雞毛店了。
等吃過早飯,還要跟巧玲回延津呢。
便從火車站出來,信步走回雞毛店。
待回到雞毛店,天已大亮。
吳摩西進了屋子,發現巧玲不在,老尤也不在。
吳摩西以為巧玲一大早醒來,發現自己不在,急得哭了;老尤去汽車站賣老鼠藥,帶上了巧玲;便去汽車站找巧玲。
到了汽車站,往常老尤擺攤的地方,是一個空地;打聽旁邊賣燒雞的一個老頭,老頭說老尤今天沒來,還向吳摩西打聽,老尤是不是病了;吳摩西心頭不禁一緊。
匆忙回到店裡,回到屋裡,發現老尤過去放在牆角的行李和包袱不見了,知道事情壞了。
慌忙去找店主老龐,老龐剛從街上買菜回來,也不明就裡。
吳摩西急得大叫,夥夫倒從廚房鑽出來,說五更雞叫起來做飯,聽見巧玲哭,嚷着找吳摩西;接着看老尤拉着巧玲的手,一塊兒出門了。
吳摩西的腦袋,“嗡”地一聲炸了。
如老尤帶着巧玲去找吳摩西,不會帶他的行李;現在連行李都帶走了,肯定是借吳摩西出門,把巧玲拐跑了。
這才知道十天來,他上了老尤的當。
那天夜裡與老尤說起話來,老尤曾說要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