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小蔣說了一句什麼,龐麗娜笑得前仰後合。
僅在一起說笑,不能斷定兩人好;但可以斷定,龐麗娜與牛愛國在一起沒話,跟小蔣在一起就有話;龐麗娜跟牛愛國說不着,但跟小蔣說得着;愛不愛說話,原來也看跟誰在一起。
牛愛國沒有進去攪局,離開“東亞婚紗攝影城”,到城外廢城牆上,坐到太陽落山。
晚上又去北街紡紗廠找龐麗娜,龐麗娜仍不在;又去西街“東亞婚紗攝影城”,龐麗娜不在,小蔣正在給人照相;牛愛國便去龐麗娜的姐姐龐麗琴家。
待進龐麗琴的家門,聽到龐麗琴、龐麗娜姐倆兒正在說話。
龐麗琴:
“你不要再跟小蔣胡鬧了,人家也有家有口;再說,滿縣城都知道了,小心傳到牛愛國耳朵裡。
”
牛愛國以為龐麗娜會否定與小蔣的事,沒想到龐麗娜說:
“傳到就傳到呗。
”
龐麗琴:
“小心他知道了打你。
”
龐麗娜:
“吓死他。
”
龐麗琴:
“吓死他,用啥吓?”
龐麗娜彎下腰“咯咯”笑了:
“不用别的,隻是夜裡不理他,就治住他了。
”
牛愛國便斷定龐麗娜與小蔣的事是真的。
是真的還不氣人,氣的是龐麗娜說的這番話。
牛愛國離開龐麗琴家,回到牛家莊,一夜沒睡。
第二天起來,連殺龐麗娜和小蔣的心都有了。
就是不殺人,也該離婚了。
到底怎麼往前走,牛愛國有些猶豫。
他想到縣城東街找賣肉的好朋友馮文修商量,但又想,這事比不得别的事,怕馮文修喝醉了不知深淺,把這事再說出去。
這時突然想起河北平山的戰友杜青海。
本來第二天要開車去長治修高速公路,他放下這事,先坐長途汽車到霍州,由霍州坐火車到石家莊,由石家莊坐長途汽車到平山縣,由平山又坐鄉村長途汽車到杜青海的村子杜家店;前後走了兩天兩夜,第三天早上,終于見到了杜青海。
五年不見,兩人相互打量,都顯得有些老了。
由于事先沒打招呼,杜青海有些激動;見杜青海激動,牛愛國也有些激動;兩人激動起來,竟忘了握手。
杜青海搓着自己的手:
“你怎麼來了,你怎麼來了?”
杜青海複員回家之後,并沒有開車,在家裡辦了一個養豬場。
杜青海的老婆叫老黃,五短身材,大眼睛,正端着豬食盆喂豬;見丈夫的戰友來了,倒上來與牛愛國打招呼。
杜青海在部隊時愛幹淨,一雙開車的手套,都洗得發白;現在衣着邋遢,院裡院外也一片狼藉。
一個兩歲的小男孩髒頭髒臉,在院裡攆雞。
接着發現,杜青海在部隊時愛說話,現在不愛說話了;杜青海的老婆老黃倒愛說話。
大家吃中午飯時,都是老黃在說,杜青海埋頭吃飯,嘴裡“嗯”、“嗯”着;老黃說的全是他們的家務事,牛愛國也聽不懂;吃晚飯時,也是老黃在說,杜青海“嗯”、“嗯”應着;不管老黃說得對不對,他都不反駁。
到了晚上,杜青海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領着牛愛國,來到滹沱河畔。
這天是陰曆十五,天上的月亮好大。
滹沱河的河水,在月光下靜靜流着。
兩人這時才回到五年之前,在部隊戈壁灘上,坐在弱水河邊,相互說知心話的時候。
杜青海掏出煙,兩人點上。
但五年後的知心話,已不同于五年之前。
牛愛國将自己和龐麗娜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是殺人,是離婚,讓杜青海幫他拿主意。
五年後的事雖然不同,但說事的人和碼事的人相同。
杜青海聽罷,也似五年前一樣,替他碼放。
杜青海:
“你看似說的是這件事,其實不是這件事呀。
”
牛愛國:
“啥?”
杜青海:
“你既殺不了人,也離不了婚。
”
牛愛國:
“為啥?”
杜青海:
“如要殺人,你早殺過了,也不會來找我了;殺人咱先放到一邊,單說離婚;離婚倒也不難,一了百了;問題是,離了婚,你可能再找一個?”
牛愛國想了想,如實說:
“爹在當兵時死了,家裡三兄弟還沒分家;大哥有三個孩子,大嫂有病,每個月看病拿藥,得花二百多;三弟有了對象,還沒成家,等着給他蓋房;蓋房,還等着我開車掙錢。
”
又說:
“如沒結過婚,也許好找;結過婚,又有一個孩子,加上家裡這種情況,就難說了。
”
杜青海:
“還是呀,不是想不想離婚,是自己離不離得起,這才是你猶豫的原因。
”
牛愛國半天沒有說話。
半天後歎息:
“那咋辦呢?”
杜青海安慰牛愛國:
“這種事,俗話說得好,捉賊要贓,捉奸要雙;沒有捉住,這種事,甯信其無,不信其有。
”
牛愛國吸着煙,看着滹沱河水不說話。
半天又說:
“還有一件事比這重要,兩人在一起,沒話。
”
杜青海:
“有話,也就出不了這種事了。
”
又看看四周,悄聲說:
“給你說實話,我也是沒話,你沒看家裡亂的樣子?”
又感歎:
“不是當兵站崗的時候了。
”
牛愛國:
“就算湊合,往前咋走呢?”
杜青海:
“既然往前走,就得讓它往好裡走呀,兩人沒話,你主動找些話呀。
”
又說:
“找話,就不能找壞話了,回去多給她說些好話,讓她回心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