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過。
老曹按下此事不敢再提,沒想到三天之後,沁源縣牛家莊的朋友老韓,帶着牛書道上門來了。
老曹這裡出了岔子,老韓卻以為大局已定。
看到老韓帶人來了,老曹吓了一跳,擔心老婆顧頭不顧屁股,再把朋友罵一頓,大家傷了和氣;沒想到老韓話多,進門就說,幾句話下來,倒說得老曹老婆偃旗息鼓。
老韓:
“嫂子,哥去聽戲的時候,我說過一句閑話;知道他在家裡做不了主,現在跟你商量來了。
”
老曹老婆剛要說什麼,老韓止住她:
“你沒說話之前,就是一句閑話;成與不成,全聽你一句話。
”
老曹老婆剛要說什麼,老韓又說: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把孩子也帶來了。
”
老曹老婆要說什麼,老韓又說:
“這孩子俺哥和小溫看過,但他們看管啥用呢?是不是個材料,還得過嫂子的眼,才能看出個大概。
婚事成與不成,先放到一邊,你說他兩句,也讓他長進長進。
”
老韓說這話隻是因為一個話多;話一多,句句不過腦子,句句都是虛的;但老曹老婆聽後,卻似喝下一服良藥,登時就解了心病。
老曹不但翻山越嶺把孩子帶來了,牛書道正撅着屁股,從毛驢車上往下卸香油、布匹、幾袋芝麻,和幾隻“咯咯”叫的活母雞。
老曹老婆臉上馬上轉陰為晴:
“來就來吧,這麼遠,還帶東西。
”
老韓和牛書道在溫家莊住了三天。
三天之後,老曹老婆同意了這門親事。
同意這婚事不是因為老韓會說話,也不是貪圖牛書道帶的東西,而是看中了牛書道這個人。
與老韓相反,牛書道不愛說話。
正是因為不愛說話,說起話來,句句過腦子。
老曹老婆說什麼,他都想半天;想完,站起身說:
“伯母說的正是。
”
用的還是文詞。
老曹老婆又說什麼,他又想;想完,仍站起身說:
“伯母說的正是。
”
幾個“正是”下來,老曹老婆歡天喜地。
歡天喜地不是說過去老曹家裡總吵架,牛書道處處順着她的心思;而是牛書道說話的樣子,站起坐下的做派,老曹老婆沒有見過。
老韓和牛書道來到曹家,老韓住在西屋,牛書道住在東屋;每天清早,東屋便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因為牛書道的到來,曹家換了一種氣氛和味道,一下成了耕讀之家。
老曹老婆不但改變了對婚事的看法,也改變了對老韓的看法,改變了對沁源縣和牛家莊的看法。
見老婆改變了看法,老曹也改變了看法,重新開始喜歡牛書道和老韓,還有沁源縣和牛家莊。
聽說老韓來了,“溫記醋坊”的經理小溫也過來看望。
老韓和牛書道在溫家莊住了三天,趕上毛驢車,回了沁源縣。
老曹老婆拿定主意,要将曹青娥嫁給牛書道。
婚事老曹老婆同意,老曹同意,但改心也就是曹青娥卻不同意。
曹青娥以前跟爹去沁源縣牛家莊時,見過這個牛書道,但兩人沒有正經說過話。
這次牛書道在她家住了三天,兩人也沒有正經說話,牛書道隻顧讀書了。
按說讀書是件好事,曹青娥卻從心眼裡不喜歡他。
頭一回見面就不喜歡,第二回見面仍不喜歡。
老曹老婆卻認為曹青娥不是不喜歡牛書道,而是故意跟娘治氣。
看着娘喜歡,她才故意不喜歡。
按說一樁婚事,本也不必在一棵樹上吊死,但曹青娥越不喜歡,老曹老婆越要成就這門婚事。
為此兩人又大吵一架。
曹青娥:
“你喜歡,你嫁給他,反正我是不嫁。
”
又說:
“除了他,我嫁誰都行。
”
本來不是賭氣,也變成了賭氣。
老曹老婆驗證了自己的想法,這時不罵曹青娥,開始拍着手罵老曹:
“這婚事可是你提的頭,你張羅的這攤屎,你自己吃去。
”
又說:
“反正這事我答應了;要是辦不成,我就上吊。
”
倒把老曹夾到了中間。
這天半夜,老曹起身,欲去小溫的醋坊翻醋糟;來到院中,見女兒房裡仍亮着燈,便放下手中的木鍁,拍了拍女兒的門。
曹青娥打開門,老曹進去,蹲到地上吸煙;又招招手,讓女兒坐在自己身邊。
老曹吸着煙說:
“挺好的孩子,咋就不嫁呢?”
曹青娥不說話。
老曹:
“别故意跟你娘治氣,别因為跟她治氣,耽誤了自個兒。
”
曹青娥:
“過去是跟她治氣,這次不是治氣,我看着那人别扭。
”
老曹:
“哪裡别扭了?”
曹青娥:
“我覺得他有點兒傻。
那天我到東屋牆根下偷聽過他讀書,他天天念的書,都是同一段;一大半還念錯了,自己往裡填詞。
”
老曹點點頭,又歎一口氣:
“我也看出來了,他不是個聰明人,是個老實孩子。
正是這個老實,爹才勸你嫁過去。
人都說聰明人好,可嫁人,還是嫁個老實的妥當。
這不是出門做買賣,是居家過日子。
爹活了五十多歲,吃虧都在精人手裡。
你娘不就假裝精?我這一輩子,就毀在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