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機,說了鎮上拖拉機站,拖拉機站有幾個人,每人每天都幹些什麼,又說起趙紅梅,都是曹青娥挑起的話頭。
曹青娥問什麼,他答什麼;說完一笑,又閉上了嘴。
曹青娥問:
“你白天也耕,晚上也耕,不累呀?”
侯寶山:
“一個村沒多少地,耕完再歇。
”
又說:
“再說,我愛夜裡耕地。
”
曹青娥:
“為啥?”
侯寶山:
“白天耕地不好看,夜裡大燈照着,才有意思。
”
這時加了一句:
“要不你夜裡來試試?”
曹青娥:
“夜裡我可不敢來,我夜裡怕黑。
”
侯寶山:
“你要想來,我夜裡去接你。
”
曹青娥以為是句玩笑,一笑,也沒理他。
這天半夜,曹青娥已經睡着,聽到有人輕聲拍後山牆;曹青娥起身,出門,轉到牆後,竟是侯寶山。
大半夜,他仍戴着一副白手套。
曹青娥看看爹娘的後山牆,啐了侯寶山一口:
“你看着不愛說話,膽子倒大。
”
侯寶山拉住曹青娥的手,帶她走出胡同,繞到村後,一路跑着到了地裡。
拖拉機正在地頭等着,兩盞大燈,照出二裡遠。
兩人從地這頭耕到地那頭,又從地那頭耕到地這頭。
四周一片漆黑,拖拉機白天是犁地,現在成了犁黑。
前邊的黑,像白天身後的泥土一樣,在兩盞大燈的照射下,翻向兩邊。
雖然黑越犁越多,但犁掉一些,就少一些。
曹青娥怕黑,但有大燈在犁黑,旁邊又有侯寶山坐着,她看着前方,一言不發。
三天之後,溫家莊的地耕完了,侯寶山開着拖拉機走了。
侯寶山走了以後,曹青娥夜裡開始睡不着覺,覺得周邊更黑了。
這時睡覺像小時候一樣,又開始點燈。
秋天,侯寶山又開着拖拉機來了,又在溫家莊耕了四天。
白天,曹青娥不理侯寶山,侯寶山也不理曹青娥;到了夜裡,侯寶山到曹家院後接曹青娥,兩人繞到地裡,一塊兒用拖拉機犁黑。
曹青娥:
“你這拖拉機不好。
”
侯寶山:
“咋?”
曹青娥:
“隻會在地裡跑。
”
侯寶山:
“在路上也能跑。
”
曹青娥:
“跑不快。
”
侯寶山:
“你想幹啥?”
曹青娥:
“要跑得快,帶我去個地方。
”
侯寶山:
“啥地方?”
曹青娥:
“挺遠。
”
挺遠是哪裡,曹青娥就不再說了。
兩人從地這頭耕到地那頭,又從地那頭耕到地這頭。
第二年夏天,沁源縣牛家莊的老韓,給曹青娥提親。
老韓和牛書道從襄垣縣溫家莊走的第二天,天上下着雨,曹青娥冒雨跑到鎮上拖拉機站,去找侯寶山。
因為下雨,侯寶山沒有去村裡耕地,拖拉機在拖拉機站歇着,侯寶山和拖拉機站的幾個人在屋裡打撲克。
侯寶山輸牌了,臉上貼滿紙條。
看曹青娥一身濕跑進拖拉機站,侯寶山吃了一驚,忙胡噜掉臉上的紙條,從屋裡跑出來:
“你咋來了?”
又說:
“快去竈間烤烤衣裳。
”
曹青娥:
“我不去竈間,我有一句話問你。
”
侯寶山:
“竈間也能問。
”
曹青娥:
“不,找個清靜的地方。
”
轉身出了拖拉機站。
侯寶山忙跟出來,到了鎮外河堤上,侯寶山也淋了一身濕。
曹青娥:
“侯寶山,你能帶我跑嗎?”
侯寶山吃了一驚:
“跑?去哪兒?”
曹青娥:
“去哪兒都成,隻要離開襄垣縣。
”
又看侯寶山一眼:
“你帶我跑,我就嫁給你。
”
侯寶山愣在那裡,想了半天,搔着頭:
“想不出哪裡能存身啊。
”
又說:
“嫁給我,不一定非跑呀。
”
又說:
“再說,一跑,我就開不成拖拉機了,全縣才五台。
”
曹青娥照地上啐了一口:
“我明白了,在你心裡,我還不如一個拖拉機。
”
轉身跑了。
侯寶山在後邊追:
“你别急呀,這事咱可以再商量。
”
曹青娥扭回頭,恨恨地說:
“這事沒商量,我最讨厭膽小的人。
”
轉身回了溫家莊。
半年之後,曹青娥嫁給了沁源縣牛家莊的牛書道。
又半年過去,聽說侯寶山也結了婚。
曹青娥結婚之後,因與牛書道說不到一塊兒,這時常常後悔,當初不該為一個“跑”跟侯寶山賭氣。
如果當初跟了侯寶山,就是不跑,兩人也能過到一塊兒去;攀起話來,侯寶山不與人搶話,兩人就吵不起來;除了不吵架,侯寶山有拖拉機,曹青娥也不怕黑。
雖然跟牛書道在一起,也開始不怕黑,但這個不怕黑,不是那個不怕黑。
這天與牛書道吵到半夜,突然想起侯寶山,便收拾包袱,到襄垣縣趙家莊去找趙紅梅,想打聽一下侯寶山過得怎麼樣。
從沁源縣到襄垣縣,路上走了一天半。
找趙紅梅也不是去趙家莊,趙紅梅也出嫁了,嫁到了季家莊,丈夫老季是個木匠。
曹青娥到季家莊找到趙紅梅,趙紅梅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