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愛國本打算一輩子不再見馮文修,但聽了這話,鼻子一酸,将錢接下。
李克智說:
“但我說的不是這事。
”
牛愛國:
“啥事?”
李克智:
“這話本不該我說,我也是受人之托。
”
牛愛國:
“啥話?”
李克智看看牛愛國:
“龐麗娜前幾天到臨汾找過我,讓我勸勸你。
既然出了事,你倆也鬧僵了,好也好不了了,事情也拖了年把了,不行就分開算了;她别耽誤你,你也别耽誤她。
”
牛愛國愣在那裡。
愣在那裡不是說龐麗娜要分開,龐麗娜剛出事時,她就要分開;而是她去臨汾找了李克智,讓李克智來勸他。
曹青娥死後,龐麗娜也來吊了喪。
上午來的,下午走的。
中午吃飯時,牛愛國與她迎面走過,兩人也沒說話。
但牛愛國發現,她改了一個頭型。
過去是馬尾松,現在燙了發。
龐麗娜過去胖,出事時瘦了,一年過去,現在又胖了,臉蛋紅撲撲的。
牛愛國突然明白,龐麗娜一開始找的不是李克智,而是馮文修;通過馮文修,又去找李克智;以為牛愛國聽李克智的。
過去牛愛國聽李克智的,龐麗娜沒出事時,李克智曾讓牛愛國不理龐麗娜,拖着龐麗娜,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李克智又來勸牛愛國,讓他改變主意;如是别人勸牛愛國,牛愛國可以理解;李克智來勸牛愛國,牛愛國反倒别扭起來。
本來這事可以商量,現在反倒不想商量了。
如是随意提起,這事可以商量;他們背後商量好了,又來找他,這事就不能商量了。
牛愛國遇見龐麗娜,如她仍在憔悴,事情可以考慮;但她臉蛋紅撲撲的,這事就不能考慮了。
牛愛國:
“分開行呀,她去法院離婚呀。
”
李克智:
“就怕你不同意呀,白鬧一場,理都在你這頭。
”
又說:
“殺人不過頭點地,事情總該有個了結。
”
牛愛國不想在這事上再說下去,反問李克智:
“當初在臨汾的時候,你是咋說的?讓我死死拖住她;如今你又拐過彎回頭說,讓我跟她離婚,你不是拿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臉嗎?”
一句話,倒把李克智幹在那裡。
李克智歎口氣又說:
“離婚的事咱先不提,百慧的事你咋想呢?”
牛愛國一愣:
“百慧還有啥事?”
李克智:
“過去嬸活着的時候,百慧由她帶着;嬸現在死了,龐麗娜的意思,你一個男的,帶不了百慧,她想把百慧接走。
”
牛愛國這才明白,曹青娥死後,龐麗娜一步步都算計好了。
如果是媽曹青娥死之前,百慧由誰帶着可以商量,曹青娥死後,這件事反倒不能商量了。
不能商量不單是說借這事懲罰龐麗娜,而是在媽曹青娥不會說話的時候,百慧替曹青娥說過話;雖然有的猜出來了,有的沒有猜出來;但百慧肚子裡,還藏着不少曹青娥對她說的話,牛愛國想知道這些話是什麼。
曹青娥對牛愛國說起往事,說的是六十年前、五十年前的事;對百慧說的,卻是二十年前的事。
過去覺得這些話就是些閑話,曹青娥對牛愛國說過去的事時,他隻是聽着;曹青娥對他說心裡話,他不對曹青娥說心裡話;現在曹青娥死了,他卻覺得這些話重要。
也不單為了這些話,而是龐麗娜想帶百慧,利用了曹青娥死這件事,又讓他生氣;别的時候提這件事可以商量,曹青娥剛死就提反倒不能商量了。
牛愛國:
“我不能把百慧交給她,她是一個破鞋,孩子跟着她,會是個啥名聲?”
李克智:
“嬸不在了,你常年在外邊跑,哪裡帶得了百慧?”
牛愛國:
“從今兒起我不跑了,就待在沁源;就是跑,我也帶着百慧。
”
李克智:
“你這就成賭氣了。
”
牛愛國這時看着李克智,産生了懷疑: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勸我,你圖個啥呢?”
李克智咂咂嘴,倒也實話實說:
“其實找我的不是龐麗娜,是龐麗娜她姐夫。
”
龐麗娜的姐夫叫老尚,在沁源縣城北街紗廠當采購員。
李克智:
“我不想在臨汾賣魚了,我想回沁源販紗。
”
牛愛國終于明白了李克智勸他的初衷。
但李克智還算老實人,能對牛愛國實話實說。
說實話,就是朋友;但這事,不是朋友辦的。
這時又明白李克智過來吊喪,也不是趕巧遇上,是特意來的。
沒弄清事情的真相牛愛國還可商量,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牛愛國火了:
“李克智,念咱們是老同學,這事就别再提了,再提會出别的事。
”
這結果是李克智沒有想到的。
李克智抖着手苦笑:
“你看你,一年多不見,你咋成了我,我咋成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