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太牢了,才沒往本子上寫;誰知五年後就忘記了。
也是實在無地方可去,雖然事先沒有聯系,也不知這五年陳奎一的變化,他眼下是否還在滑縣,牛愛國還是決定去河南滑縣找陳奎一一趟。
能找着陳奎一算是幸運,找不着陳奎一也不損失啥,也算一個找,比漫無目的地在世界上亂轉,在路上有個盼頭。
于是從霍州坐火車到石家莊,從石家莊倒火車到河南安陽,從安陽又坐長途汽車到了滑縣。
前後用了兩天半。
長途汽車到了滑縣已經是晚上。
滑縣縣城的路燈全亮了。
從長途汽車站出來,街上人來人往,說的全是河南話;河南話雖跟山西話有區别,但兩地靠得近,牛愛國都能聽懂。
牛愛國背着提包,向路人打聽“滑州大酒店”,原來離汽車站并不遠,轉過兩個街角,也就到了。
原以為“滑州大酒店”是個小飯鋪;如今大家做事,都愛起大名頭;聽着名頭大,飯店不一定大;如河北泊頭的“老李美食城”,說是美食城,也就三間屋子,七八張桌子;但轉過第二個街角,一棟十幾層的高樓,矗立在眼前;樓頂上,閃爍着一塊巨大的霓虹燈牌子,從左到右,快速閃着幾個字:滑州大酒店。
原來不是個街頭小飯鋪,而是個大賓館。
在大賓館當廚子,當然比在長治工地掙錢多,牛愛國又替陳奎一高興。
更讓牛愛國高興的是,在路上心還是亂的,自進了滑縣,自己的心突然不亂了;不但不亂,對這地方,還感到有些親切;龐麗娜頭一回出事時,牛愛國先去河北平山投奔戰友杜青海,又回山西臨汾投奔同學李克智,不管是到了平山,還是到了臨汾,心裡都亂,比在家還亂;又離開了平山和臨汾;最後到了河北泊頭,心突然不亂了,才留了下來,去了滄州豆制品廠開車;但當時也就是個心不亂,卻沒對泊頭滄州感到親切;這回龐麗娜又出事了,自己來到河南滑縣,沒想到不但心不亂了,對這地方還感到親切,更覺得來滑縣找陳奎一找對了。
待進了賓館大堂,向櫃台打聽陳奎一,又讓牛愛國失望。
櫃台的服務員說,賓館後廚裡,沒有一個叫陳奎一的人。
牛愛國以為服務員看他是外地人,有些欺生,便說:
“陳奎一是我好朋友哇。
”
又說:
“電話裡說得死死的,他就在‘滑州大酒店’當廚子。
”
又說:
“姑娘,我從山西來,跑了一千多裡,不容易,你行個方便。
”
服務員看牛愛國在那裡着急,倒“撲哧”笑了:
“山西人就是性急,不是不給你找,是真沒這個人。
”
看牛愛國仍不信,抓起電話,叫來了後廚的廚師長。
廚師長矮胖,戴個圓筒紙帽子,一說話是廣東腔;聽牛愛國要找的人,搔着頭說,自己在“滑州大酒店”幹了八年,後廚的廚師中,從來沒有一個叫陳奎一的人。
牛愛國這才知道自己找錯了地方;前幾年與陳奎一通電話時,要麼是陳奎一說錯了地方,要麼是自己記錯了地方。
出了“滑州大酒店”,突然又想起,和陳奎一在長治修高速公路時,陳奎一曾對他說,他家的村子叫陳家莊;“滑州大酒店”錯了,陳家莊不會錯;欲先去陳家莊,找到陳奎一的家,接着再找陳奎一。
牛愛國背着提包,走到路邊,打問一個賣燒雞的老頭。
老頭說,陳家莊在滑縣最東邊,靠着黃河,離縣城一百多裡。
牛愛國道聲“多謝”,知道當天去不得陳家莊,隻能在縣城先住下來,明天再說。
“滑州大酒店”是住不起了,沿途問了幾家小旅館,住宿費有貴的,有便宜的。
貴的一宿七八十元,或五六十元;便宜的大車店,也要二十元或十五元。
走着問着,碰到一個浴池,閃着霓虹燈,名字叫“瑤池洗浴城”。
說是洗浴城,也就是一個洗澡堂子。
問了一下價錢,洗澡五元,過夜加五元,共十元;覺得住在這裡,倒比住在旅店合算;既能住宿,又能洗個澡;便決定住這“瑤池”。
一進洗澡堂子,迎面撲來一陣洗澡堂子的熱氣和人味。
又掀開一道布簾,進了男池;男池分裡外兩間,裡間是洗澡的大池子,外間放着幾十張單闆床;床前散着十幾個人,有脫衣服欲洗澡的,有洗完澡在穿衣服的;還有光着身子躺在單闆床上睡覺的,有幾位發出了鼾聲;裡間的洗澡池子,湧出蒸汽和人聲,看不到洗澡者的身影。
牛愛國尋到牆角一個鋪位,脫了衣服,将提包和衣服鎖在床頭的箱子裡,拿起鑰匙,光着身子往裡間澡池子走。
迎面一個瘦子,光着身子,拖着趿拉闆,肩上搭幾條搓澡巾,明顯是個搓背的,從裡面霧汽中鑽出來,與牛愛國擦身而過。
牛愛國到了澡池子,跳進熱水裡,水有些燙,渾身打了一個熱顫;這時突然覺得剛才那搓背的瘦子有些面熟。
忙從熱水中抽出身子,身上滴着水,又跑到外間,見那個搓背的瘦子在穿衣服。
這人不是别人,正是陳奎一。
左臉有顆大痦子,痦子上長了三根黑毛。
牛愛國撲上去:
“老陳,你怎麼在這兒?”
那搓澡的瘦子愣在那裡,也不穿衣服了,仔細打量牛愛國半天,也驚呼:
“咦,牛愛國!”
牛愛國光着身子,陳奎一光着膀子,兩人厮拉在一起。
陳奎一: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牛愛國: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你不是說你在‘滑州大酒店’做飯嗎,咋又在這裡搓背?”
陳奎一倒有些不好意思:
“‘滑州大酒店’是請我來着,其實我打小不喜歡做飯,就沒有去。
”
又說:
“在長治修路時當夥夫,也是沒有辦法。
”
牛愛國:
“你喜歡搓背?”
陳奎一:
“我不是喜歡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