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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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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時,做事情火辣,不計後果,有一股血性。

    羅成則不然,羅成性格太軟,像塊蒸熟的年糕,由着别人捏成各種樣子,半點反抗沒有。

    小時,海生對羅成也好,誰要是欺負羅成,他定不饒過。

    有一次,有人打了羅成,被海生曉得,他就帶着羅成去報仇。

    結果,兩個人還是打不過對方。

    對方打了勝仗,揚長而去。

    羅成認輸,要回家,海生卻不肯歇,捏了塊石頭,一路跟到對方家中,最後用石頭将那人家中一口飯鍋給砸破。

    對方大人尋上門來,齊師傅賠禮道歉,買一口新鍋送上門去。

    但心裡卻是歡喜,兩兄弟能夠相互幫助,做爹的,心裡有底氣。

     說來也是奇怪,盡管秀娟不偏心,但從小海生就跟秀娟不親。

    平時跟秀娟少言寡語,見了秀娟,就像見了陌生人,叫聲娘都是難得。

    秀娟有些寒心,幾次跟齊師傅抱怨,自己對海生掏心掏肺,可他跟自己卻總不貼肉。

    齊師傅安慰秀娟,又問海生,你為啥跟你娘不親?齊海生也說不出原因,隻是搖頭。

    齊海生不肯說,齊師傅也沒辦法問,猜想這或許是母子天性,畢竟不是秀娟親生。

    他并不是秀娟親生。

    想起這樁事,反倒覺得齊海生可憐,也更加溺愛了。

     再後來,齊海生懷疑自己身世,炸了火藥桶,不僅針對秀娟,跟自己和羅成也是辣椒對炮仗,最後,他告發自己,叫來紅衛兵小将,萬人聚會批鬥。

    批鬥會結束,齊師傅萬念俱灰,在外面待了一夜。

    回到家裡,秀娟倒一腳盆暖水給他泡腳。

    他坐在闆凳上,看着腳盆,一個勁地落眼淚。

     齊師傅說,我想好了,從今朝起,我就沒有這個兒子了。

     秀娟歎口氣,說,他是你的骨血,你怎麼舍得斷?我不期望你别的,隻希望将來羅成長大,你兩個兒子能一碗水端平。

     齊師傅說,我說過了,我沒有兩個兒子,我今後隻有羅成一個兒子。

     秀娟低着頭,不再說話。

     齊師傅清爽記得,那一天,自己說了很多,但秀娟後來沒有回應一句,就像根本沒有聽見自己閑話。

    過去這麼多年,想起那個場面,他終于體會了秀娟的意思。

    她不是沒聽見,而是根本不相信。

     4 那輛手拉車終于又來了,還是齊海生,還是那樣的急急火火。

    在點心店門口停住,一袋一袋地搬面粉。

    搬完了,他就站在點心商店門口,拿毛巾用力撣身上白灰。

     海生。

    齊師傅叫了一聲。

    齊海生沒反應,照舊撣着衣服。

    齊師傅猶豫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又重些聲音叫了一聲。

     齊海生定住,慢慢轉過頭來。

    齊師傅盯着他的眼睛,他也盯着齊師傅眼睛,對視一會兒,海生突然變得慌張無比,低下頭,用毛巾在臉上胡亂塗着。

    看見這場面,齊師傅的喉嚨口有些發硬。

     齊海生說,你來了。

     齊師傅說,我來了幾次了,都坐在這裡。

     齊海生說,你怎麼沒叫我? 齊師傅說,我看你忙。

     齊海生哦了聲,好像想再說些什麼,又不曉得說什麼,有些尴尬。

     齊師傅說,你沒吃過飯吧? 齊海生說,沒吃過。

     齊師傅說,還有生活要做嗎? 齊海生說,沒了,最後一趟了。

     齊師傅說,那我帶你去吃飯,去興國飯店。

     齊海生說,好,那你坐手拉車上,我拉你去。

     齊師傅應了,側身坐在手拉車的一邊,将挂在手拉車上的衣裳遞給齊海生,說,穿上,别凍了。

     齊海生接過去穿上,說,你坐穩,我要動身了。

     齊師傅說,好。

     齊海生拉起手拉車,慢慢加快腳步。

    齊師傅在身後看着他,眼淚突然從臉上滾落。

     到了飯店,點好菜,兩個人坐下吃。

     齊師傅問,你在搬運工會裡做生活,怎麼地址卻留在點心商店? 齊海生說,每日在外面拉車,搬運工會幾乎不回去。

    反倒是這裡的人更熟,留了地址,好收信。

     齊師傅問,隻是城裡跑嗎?要出門嗎? 齊海生說,也不是,有時也要出遠門的。

     齊師傅說,做這生活苦吧? 齊海生說,賺鈔票哪有不苦的?以前在家裡,都是用你的銅钿過少爺日子,現在少爺不做了,照理也該輪到我吃苦了。

     齊師傅聽了,不響,隻是吃菜。

     吃完了,齊師傅要去付鈔票,齊海生卻搶着付了。

     齊海生說,從小到大,都是你給我銅钿花,現在,我能賺鈔票了,你也讓當兒子的請你一次。

     齊師傅聽了,不作聲,喉嚨口又是一陣發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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