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做大骨頭,周邊鄰居遭罪,一隻鼻頭會被香味勾得沒辦法做人為止。
馬師傅滿意地看了眼籃子的骨頭,平常人去肉鋪買骨頭,骨頭上沒肉,幹淨得像狗啃過一樣。
馬師傅的骨頭上,肉會抖動。
賣豬肉的營業員客氣,還在骨頭裡塞了根豬尾巴。
豬尾巴不要肉票,一般營業員都會自己藏着,清水煮了,切段,弄一個醬油碟,放些姜絲,下酒一等。
馬師傅付了錢,回家忙碌。
黃魚交給老婆,馬師傅從不燒魚,也從不吃魚。
馬師傅拿出砂鍋,炖肉骨頭。
馬師傅燒肉骨頭有竅門,隻用砂鍋。
鐵鍋平坦,費油,溫度一上,油變成蒸汽散發,浪費。
砂鍋面積少,沾油也就小。
用火煨着,既節省柴火,肉油蒸發得也少。
而且,砂鍋吸油,洗不掉,不像鐵鍋,沾多少油,水一沖就沒了,日積月累,這也是一筆賬。
廚房裡菜燒得熱火朝天,馬師傅時刻看手表,等到十點半,解下圍裙,叮囑老婆看煤爐火候,自己走到大門口等。
等了不多時,弄堂口走來一個年輕後生,幹瘦,背有些弓,面孔無肉,微微發黑。
後生走到門口,叫一聲叔叔好,将手裡禮物遞給馬師傅,馬師傅臉上堆笑,迎人進門。
後生進門,馬師傅泡茶,茶杯裡放綠茶、白糖、橙皮絲。
上遊牌香煙,整包拆開。
紅棗、幹荔枝、瓜子、花生,各放一個青花碟子,擺了一茶幾。
馬師傅叫自己小女兒馬可佳出來,坐在一旁。
馬師傅對馬可佳說,小囡,你陪着小邵聊聊天,你們都是年輕人,多講講閑話。
馬師傅又對那個後生說,小邵,你自己坐,香煙自己拔,莫做客。
我到後面再燒個菜,馬上便可上桌吃飯。
後生沖馬師傅微微點點頭,扭頭看馬可佳。
馬可佳有些不大自然,隻是低頭擺弄衣服前擺。
馬師傅從馬可佳身邊走過,輕輕一撞,低聲說,大方點。
轉身去了廚房。
馬師傅走進廚房,老婆問,人來了?
馬師傅應道,來了。
老婆問,怎麼樣?
馬師傅說,不錯,一看就是幹部家的小鬼,舉手落腳有派頭。
馬師傅夫妻在廚房裡忙碌完畢,将菜滿滿擺了一桌。
馬師傅熱情招呼,可那個小邵好像胃口不大好,吃到中途,便擱下筷子,說自己飽了。
馬師傅笑眯眯說,好好,吃飽了,那你就坐一下。
小囡,你去泡杯茶來。
小邵擺手,說,不喝了,今朝還有許多事情,我要早些回去了。
馬師傅說,這樣啊,那工作要緊。
小囡,你送送。
馬可佳有些不大情願地起身,低頭陪着小邵出門。
馬師傅看着小邵和馬可佳出門,倒杯酒,一個人繼續吃。
老婆低聲說,你看他一個後生,吃得這麼少,不會有什麼毛病吧?我看着身體不是很好,太瘦,背也有點駝,
馬師傅說,你哪裡曉得,人家是幹部子弟。
幹部子弟什麼沒吃過?吃得少說明他見過世面。
你聽他講話,雖然輕輕腔,但中氣很足,這說明他身體是好的。
還有,我握他的手,别看瘦瘦一個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好福氣的一個人。
老婆說,會不會委屈了小囡?我看小囡不大鐘意。
馬師傅說,什麼鐘意不鐘意,男人相貌能當飯吃啊?那可是房管所邵所長的公子,權力大得不得了。
我做了一世生意,這賬算得清爽。
最好的婚姻就是嫁給當官人家,一世福氣享不完。
老婆低頭不說話。
馬師傅說,行了,你放心好了,我是啥樣人,我會做蝕本生意啊?你看看人家拿來的東西,一袋麥乳精,兩盒餅幹。
這餅幹是什麼餅幹?是英國進口華夫餅幹,高級貨,普通人拿得出這樣東西?這就是當官人家的好處。
我告訴你,招這樣一個女婿進門,以後我們老酒蹄髈一世吃不光。
聽了馬師傅閑話,老婆盡管心裡不情願,又不敢說什麼。
馬師傅雖然表面客客氣氣,骨子裡卻是主意堅定的一個人。
家裡大小事,包括兩個囡的婚姻,都是他一手操持。
馬師傅做一輩子生意,的确沒做過蝕本買賣。
大囡相貌一般,馬師傅便将她許配給了城郊一戶農民。
老婆一百個不樂意,埋怨馬師傅,說,都說你一世精明,卻把大囡嫁得這麼草率。
馬師傅卻說,大囡難看,條件不好。
要是尋好人家,人家勉強要了,時間長了,苦頭有得吃。
嫁得差一點,人家反倒覺得高攀,對你家女兒會更好些。
再說了,你不要看不起農民。
國家政策這樁事情,也跟做生意一樣,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總不能一世做蝕本生意。
政策事情,早晚要放開。
政策放開,第一個得益,便是你大女婿這樣的人。
退一步說,不管時代怎麼變,人總要吃飯,農民種田,總有口吃的,餓不死人。
老婆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