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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終于出來了,秋林盼太陽已經盼了許久。
他算好,今朝是禮拜日,杜英放假回家。
杜英回家,隻要日頭好,定會去溪邊洗衣裳。
秋林端木盆去洗衣裳,果然碰着杜英。
但今朝杜英和往常不一樣,見到秋林,并沒有熱情模樣,隻是彎腰洗衣裳。
秋林同她說話,問一句答半句,有時,幹脆半天不搭腔,似乎跑了魂靈。
秋林疑惑,追問杜英出了什麼事情。
起初,杜英還不肯說,問了半日終于肯講,原來是姐姐杜梅的事情。
杜英說,姐姐嫁的那個人,并不是真心。
結婚沒多少辰光,就開始夜不歸宿。
姐姐問他,隻說是搓麻将。
姐姐倒從不懷疑,隻是一次,替他洗衣裳,聞見衣裳上有香水味道,才有了猜疑。
前一日,那人回家吃完夜飯,又出門。
姐姐生了心思,跟出去,最後一路跟到一家旅店。
隻見他一進去便和櫃台上一個女人摟摟抱抱。
姐姐顧全面子,當場沒有鬧,回到家裡同他講道理,沒想到他惱羞成怒,竟打了姐姐。
姐姐心裡難過,跑回家裡,但又不敢跟我姆媽講實話。
我姆媽那性格你不曉得,姐姐從小就怕她。
姐姐心裡苦悶,隻是等到我學堂回來,實在熬不住才講給我聽。
杜英說這些,心痛姐姐杜梅,眼眶變紅,幾乎掉落眼淚。
秋林趕緊安慰,你莫難過,有什麼要我幫忙,你盡管說。
杜英搖頭,說,這種事情,你能幫什麼忙。
秋林搔頭,說,我總覺得這事還是應該告訴你姆媽。
我想,你姆媽再兇,現在自己囡碰到這樣事情,總是心疼親生血肉。
你姐姐隻是不好意思講,覺得自己已經出了門,碰到這樣事情再尋父母說不過去。
她礙面孔講不出,你講倒是合适的。
杜英遲疑,說,你講得也有道理,但姐姐叮囑,千萬不要跟姆媽講。
要不,我還是再問問姐姐。
秋林說,我覺得莫要問,你姐姐拉不下面子才不告訴母親。
你再去問,她自然是不肯答應的。
杜英點了點頭,那我就跟姆媽去說。
或許你講得對,自己姆媽,總還是心痛自己囡的。
杜英匆匆洗完衣裳,抱着洗衣木盆回家。
杜家姆媽在廚房燒菜。
杜英說,姐姐呢?杜家姆媽說,說是人不大舒服,在房間裡躺着。
杜英稍稍猶豫一陣,大着膽子說,其實姐姐不是不舒服。
杜家姆媽覺得奇怪,疑惑看着杜英。
杜英便将實情全部講給她聽。
聽完了,杜家姆媽臉色鐵青,說,這個事情,你誰都不準說,隻是裝作不曉得。
吃過中飯,杜家姆媽叫杜知義到田裡多拔些新鮮蔬菜,說是帶給親家母嘗鮮。
杜知義說,這麼着急幹什麼,等走時再去拔好了。
杜家姆媽說,你趕緊去,你拔回來,大囡正好趕回去燒夜飯。
杜梅旁邊聽見,不敢搭話。
杜英說,姆媽,姐姐今朝不回去。
杜家姆媽臉色拉下來,說,誰說不回去?
杜英還要再講,杜梅便拉杜英衣角。
杜家姆媽說,你男人在外忙一日,回家要吃要喝,總不能讓你婆婆照顧?你做媳婦的,要安心住在婆家,多照顧他。
總住娘家,像什麼閑話?
杜知義摘來蔬菜,裝了滿滿一籃。
杜梅隻能提着籃子回婆家,杜英去送,杜家姆媽又拉住她,低聲交代,說,你同你姐姐講,下次碰到這樣事情,莫回家訴苦。
讓丈夫打了,隻能怪自己事情沒做好,要檢讨自己,不要總往娘家跑。
這是丢面孔事情,村裡人耳朵尖,傳出去難聽。
杜英覺得姆媽這些話講得沒有道理,她沒有将話講給杜梅聽,隻是幫着提菜籃子,慢慢地走。
一路上,兩姊妹都沒有講話,各懷心思。
一直到最後走到路廊那裡,等過路拖拉機,杜梅才問杜英。
剛才姆媽拉住你,是不是有什麼閑話要你囑托?
杜英搖頭。
杜梅笑笑,摸摸杜英頭發,說,姆媽什麼脾氣,我心裡有數,就算你不說,我也曉得。
杜英低頭不說話。
杜梅說,好了,這裡風大,你早些回去吧。
杜英說,我不回去,我陪你去,我要陪你去跟他講理。
杜梅笑,阿姐曉得你好心,放心吧,我心裡有主意,你用不着擔心。
兩人正說着,一輛拖拉機開過,杜梅攔住。
杜英幫着杜梅拎着菜籃子上拖拉機。
杜英站在路廊邊,看着拖拉機帶着滾滾塵土往城裡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