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說話的時候,雲芝就托着下巴看他。
衛國看見雲芝看毛一夫的時候,眼睛上有一層蒙蒙的光亮,他心裡有些不舒服。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自己看毛一夫時,肯定也是這個樣子。
毛一夫說,你們曉得黃岩地方嗎?
衛國和雲芝搖頭。
毛一夫說,黃岩這個地方,家家戶戶開布料廠,什麼布料都有,不用票證,價格便宜。
我們三個人尋時間一起去,一起買價格便宜一些。
衛國聽了,有些猶豫,雲芝卻應道,我正好想做一身換季衣裳,我母親會做裁縫,買來布,可以讓她做。
衛國聽了,趕緊說,那我也去。
三個人吃着麻雀肉,将去黃岩的事情敲定。
定了禮拜六下午去,黃岩住一夜,禮拜日早起買布,當日趕回來。
就這樣,很快便到了禮拜六,三個人早早地尋個理由,溜出工廠,坐長途車去黃岩。
到了黃岩,天已經快黑了。
毛一夫也是第一次到黃岩,出了車站便四處跟人打聽賣布的市場在哪個方位。
正打聽着,隻見一個孩子騎着自行車過來。
孩子很矮,雙手扶着把手,一隻腿伸進自行車的三角檔裡,熟練地在毛一夫幾個人身邊轉一圈。
最後刹車,單腳站在地上。
你們要去哪裡?
毛一夫說,我們要尋賣布料的市場。
天都黑了,你們尋市場有什麼用?
毛一夫說,我們尋一個市場邊的招待所,明天一早去逛。
你們三個人有沒有介紹信?
三人一愣,都沒有想到這一層。
毛一夫說,工會證行不行?
毛一夫掏出工會證,指着上面一行“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字,說,你看,我們都是工人。
孩子看都不看一眼,隻說,一人一塊,給我三塊錢。
我帶你們去。
毛一夫跟衛國雲芝商量一下,說,最多給你一塊五。
孩子說,不行。
衛國說,不行就算了。
孩子聽了,便不再理睬他們,隻是騎着自行車在他們身邊繞圈。
雲芝看天那麼黑,三個人又餓又累,有些不高興,埋怨衛國,給他三塊就三塊好了。
人生地不熟,這可怎麼辦?
毛一夫說,你們莫急,我去尋他談一談。
毛一夫走過去,将孩子的自行車攔下,跟他說了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毛一夫回來,笑眯眯地說,談好了,給他兩塊。
随後,三個人便跟着那輛自行車往前走,走來走去,最後到了一家小旅社。
旅社沒要介紹信,也沒要工會證,但卻隻剩一個大房間,裡頭三個床鋪。
衛國說,這怎麼行?雲芝怎麼辦?三人想讓那個孩子再帶他們去另外尋一個旅社,一轉頭,人卻早已不見。
毛一夫低聲說,我估計這裡做布料生意人多,旅社不好尋。
要不還是住下來吧?衛國為難,扭頭看雲芝,雲芝有些難為情,嘴上卻說,有什麼辦法,總比睡街上去好。
雲芝開了口,三人便辦了入住。
先到房間裡放好行李,再出門尋個攤子吃夜飯。
三個人打了三碗蛋湯,又點了炒面,豆腐結。
味道雖然一般,但熱燙燙吃了,心情都平穩了下來。
毛一夫問衛國,衛國,你要買什麼布料?
衛國說,我想做一件青年裝。
毛一夫又問雲芝,雲芝呢?
雲芝說,我想買塊紅布料,做什麼,還沒想好。
毛一夫說,我問你們的意思,是想我們三個最好一起買,不要各買各的,一起買最省布料,也最省錢。
這樣,衛國想做青年裝,我要做西裝,我們兩個就合起來買一塊煙灰色的布料。
雲芝想要紅的布料,那我們也買一塊紅的布料,我和衛國合一股,再各做一件紅色的襯衫。
衛國說,紅色襯衫怎麼穿?
毛一夫說,紅色襯衫配煙灰色外套,一定好看。
你相信我。
衛國還想說什麼,雲芝卻說,一夫哥說好看,就一定好看,就這樣定了。
三個人邊吃喝邊商量明天買布事情,吃好講好,已經九點。
三個人趕緊回旅社,去盥洗間揩把面,回房睡覺。
雲芝困最裡一張床,衛國困中間,毛一夫困最外頭。
許是趕路累了,衛國一躺下就困了,困得昏昏沉沉,半夜,似乎聽到沉重呼吸聲,有人影在自己眼前動來動去,還有很細鎖的說話聲音。
衛國覺得那似乎是個夢,眼皮睜不開,隻是沉沉睡覺。
第二天一早,三個人吃過早飯,便趕去市場。
市場離旅社就幾百米路,大得無邊無沿,四處都搭着賣衣裳的攤子,攤子簡陋,兩把長凳,上面擱一個竹架子,上面堆滿各種布料。
來買布的人潮水一樣,操着各種口音,相互擠來擠去。
衛國擠在人群中,毛一夫和雲芝在他前面走,衛國看見兩人的身體時不時地也會碰在一起,不曉得是有意的,還是被人群給擠的。
看着看着,衛國突然就想起了昨天半夜裡的那些聲音,他有些納悶,此時想起,那竟又不像個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