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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林坐在副駕駛室,今朝是陪鮑主任去罐頭廠視察工作。
鮑主任坐在後座,一聲不響,秋林心裡有些不踏實。
鮑主任這狀态不是一日兩日了,最近一段時間,總是這一副神情,定是碰到什麼事情了。
但秋林識相,鮑主任不主動說,他也不主動打聽。
紅猛日頭,罐頭廠廠長童小軍站在太陽下等鮑主任,幾乎被曬出金光來。
秋林看見童小軍比以前胖許多,都有了雙下巴。
鮑主任下車時,他用雙手捧住鮑主任的手,握手的時候,擡起胳膊,兩腋下都是濕的。
天氣熱,童小軍領着衆人在廠裡各車間走了一圈,每個人身上都汗津津。
秋林看見鮑主任皺着眉,不停拉扯被汗液黏到皮膚上的襯衫。
他本就情緒不好,天氣這麼熱,走了一圈下來,更是煩躁。
秋林偷偷跟童小軍打招呼,天氣太熱,車間不要多看了,還是安排到會議室開會。
童小軍聽了,趕緊領大家去會議室。
會議室在二樓,上樓梯,推開兩扇玻璃門,竟是别有洞天,像走進了電冰箱裡,清涼無比。
秋林感到詫異,盡管會議室屋頂風扇在轉,但也扇不出這麼清涼的風來。
秋林問,童廠長,你這裡怎麼這麼風涼?安了空調了?
童小軍說,我跟各位領導彙報一下,空調那麼貴,定是買不起。
辦廠不易,每分銅钿都精打細算,不能用在個人享樂上。
平時,我們自己吹風扇,沒問題。
今朝鮑主任這麼熱天氣來檢查工作,我們不能苦了領導。
所以,鮑主任來之前,我就做了準備,跟附近冷凍廠聯系好,讓他們從倉庫裡拉來四塊冰。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房子四個角放了四塊石闆一樣大小的冰,底下用一個塑料盒子盛着。
衆人啧啧贊歎,都說童小軍是有心人。
衆人坐下開會,剛講了沒兩句,會議室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來兩個五官端正的年輕女工人,端着鋁盤子,盤子上放着一隻隻白瓷碗。
女工在每人面前放下一碗,秋林一看,碗裡盛着冰鎮黃桃罐頭。
童小軍說,為了不讓領導誤會,我先解釋下,這不是拍領導馬屁,是彙報工作。
這是我們最新的罐頭産品,我怕光口頭彙報,沒有說服力,所以就讓領導親自嘗一嘗,好給我們把把關。
開會吃罐頭,本來是件不妥當的事情,被童小軍一解釋,卻成了順理成章的好事。
秋林心裡暗自佩服,這個童小軍真是個人才。
大家用勺子舀着碗裡的黃桃入肚,冰冰涼涼的,都吃得舒服。
秋林注意到鮑主任一直緊皺的眉目也終于舒展了一些。
開完會,差不多五點鐘,衆人留下來吃工作餐。
罐頭廠靠海,一桌下飯都是周邊農民趕小海趕來的新鮮小海鮮,配冰啤酒,楊梅燒,都是好滋味。
大家個個吃得滿意。
工作餐吃罷,童小軍偷偷說,鮑主任難得來,你看這時間還早,要不我們陪鮑主任娛樂娛樂?
鮑主任說,娛樂什麼?
童小軍說,别人送我一副麻将牌,簇簇新,還沒開封,正好鮑主任貴人來,開張開張。
鮑主任微微愣了愣,說,這一大幫人,影響不好。
童小軍說,讓他們先回去,隻留鮑主任和陸股長,我再尋一個親近人陪。
童小軍又扭頭看秋林,陸股長,你晚點回去有沒有事?
秋林說,沒事,但我不大會打麻将。
童小軍說,我也不大會,主要為陪鮑主任。
鮑主任說,行,回去也沒什麼事情。
既然小軍這麼有心,我們就玩一下。
鮑主任發話,秋林也就不好說什麼。
等其他陪同人員回去,童小軍便叫來一個辦公室主任,安排個小房間打麻将。
衆人坐下,童小軍在每人面前放下兩百元錢。
鮑主任問,這是什麼意思?
童小軍說,陸股長不是不會打嘛,這就算學習費了。
鮑主任盡管放心,這不是公家的錢。
鮑主任看看童小軍,看看秋林。
鮑主任說,小軍用心,那就暫時放着吧。
四個人開始打麻将。
辦公室主任扔骰子,定四人方位。
秋林發現這人手很軟,像是沒有骨頭一樣。
骰子扔好,辦公室主任坐秋林上家,童小軍則坐鮑主任上家。
打麻将時間過得快,不知不覺三四個鐘頭便過去了。
秋林打得頭昏腦脹,總算支撐到最後。
牌局結束一清點,秋林生手,卻隻是輸了五塊錢。
鮑主任其實并不怎麼會打,但手風卻好,坐在童小軍下家,有碰有吃,最後竟赢了兩百元。
鮑主任點一根煙,将錢推到童小軍面前。
鮑主任說,結束了,錢還你。
童小軍将鮑主任的錢拿過去,點出兩百,又将剩下的推回給鮑主任。
童小軍說,這是本錢,要還給我。
剩下的是鮑主任赢的,我不能收,我要收了,我就犯錯誤了。
秋林聽了,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五塊錢補上。
童小軍看着秋林,說,陸股長,你這什麼意思,五塊錢還要算這麼清爽?
秋林說,應該的,說話要算話,說好了本錢要還的。
童小軍愣一下,笑眯眯将錢接去,說,那就不好意思了,還讓陸股長破費。
秋林說,應該的,應該的。
秋林坐鮑主任車子回家。
與來時不同,一路上,鮑主任心情不錯,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