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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毅家辦喜酒。
結婚的是杜毅的小姨子,名叫小女。
杜毅老婆叫大女,小女與大女相差十幾歲,生得漂亮,眉毛彎彎,嘴角也彎彎,邊上還有兩隻酒窩,像個洋娃娃。
小女從小一直跟在父母身邊,當心頭肉養,多少後生上門提親都不舍得。
最後是杜毅做主,替她選的這門婚姻。
小女爹娘都是農村裡老實人,杜毅是家裡最有本事的人,家裡樣樣事情都由他做主。
酒席放在縣城裡最氣派的一家酒店,場面大,辦了四十桌。
杜毅送來請帖,叫了杜梅,也叫了杜英。
杜梅在香港,丈夫何天林出席。
何天林在,杜英心底就不情願去。
杜英說杜梅見了男人,就眼睛白糊糊沒有主見。
何天林這樣一個男人,沒什麼鈔票,又帶一個這麼大的兒子,杜梅嫁過去等于做保姆。
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杜英看不上的何天林,後來竟成了本地知名企業家。
何天林在外地跑業務時看見鋁制産品受歡迎,供不應求,便從原來廠裡辭職出來,借來鈔票辦了個鋁制品加工廠,做勺子,飯盒,淘來第一桶金。
後來廠子擴大規模,做高壓鍋,做電飯煲,生意越做越大,竟成了本地有名一個企業家。
也是奇怪,盡管何天林賺了這麼許多鈔票,杜英對他意見反而更大。
杜英說,現在男人賺了鈔票,哪一個不作怪?杜梅以前吃過有錢人苦頭,全忘記了,現在又尋這麼一個,以後苦頭吃不完。
杜梅嫁給何天林,這麼多年,杜英隻和杜梅來往,隻要何天林在,她幾乎從不出場。
隻是這次杜毅叫吃酒,她實在推不掉。
秋林以前見過何天林,可印象中的那個何天林和現在這個人明顯不一樣。
白了,也胖了。
穿西裝,系領帶,清清爽爽,像個港商。
秋林對何天林沒有什麼壞印象,隻是記得這個人會講,講天講地,自己還買過他推銷的高筒橡膠雨靴。
吃飯時,安排兩個姨丈坐一起,何天林客客氣氣,跟秋林聊了一陣,還說什麼時候到土特産公司來看他。
正說着,新郎新娘過來敬酒。
新郎看着有五十歲左右年紀,體壯如牛,黑漆面孔,獅子鼻,闆刷頭,額頭油亮。
小女站在他身邊,不像夫妻,倒像一對父女。
這新郎賣相不好,卻是本地有名一位财神爺,名叫昆山。
昆山原是縣裡一家機械廠的業務員。
八十年代中期,上海成立一家中外合資汽車公司,廠裡派昆山去拉業務。
那時,汽車廠最吃香不過,全國各地業務員都擠到上海,工廠辦公室樓上樓下都是人,鬧猛得不得了。
昆山一副地道鄉下人打扮,人又生得笨拙,根本擠不進去,每日站在人群最後,從白日等到夜裡,等來等去等了一禮拜,竟連領導的門邊都沒摸着。
那時,最外面辦公室裡有一個瘦瘦的後生,昆山總站在他門口,每次他進出,昆山就難為情地笑,為擋他門口抱歉。
後生看了,覺得他老實可憐,便招呼他到辦公室裡,給他拉一把骨牌凳,倒一杯熱茶。
昆山感謝他,他隻笑笑,埋頭伏在桌上畫圖紙。
上海待一陣,鈔票糧票用光,昆山隻好回家。
拿着車票和食宿發票去廠裡報銷,廠領導見他沒接到業務,不高興。
不但不給報銷,還放下狠話,要他賣房賣屋也要接到訂單,否則就不要再回廠裡。
昆山沒辦法,隻好親眷朋友那裡四處借錢,又到上海。
昆山坐到後生辦公室,難為情地說,總是打擾你,我曉得我不是這塊料,為口飯吃,也沒辦法。
後生說,你現在這個樣子,即便見到我們廠領導,他也不會給你業務。
我給你出個主意,要想交差,你這樣一天到夜坐着不是辦法,你多走動,多跟那些業務員接觸,跟他們學些本事,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
昆山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耐心同那些業務員打交道。
接觸來接觸去,還是學不會他們那一套本事。
不過,昆山人緣好,也不小氣,好壞與幾個業務員交下朋友。
人家見他老實可憐,接了單子,多少施舍他一點零碎生活,讓他回去交差。
昆山覺得這都是那個後生的功勞,記着人情。
每次回家,都帶幾隻本地青蟹或者兩筐本地橘子來。
一來二往,兩人成了朋友。
讓昆山萬萬沒想到,正是辦公室裡這個不起眼的後生,一年後竟成了公司裡的副總。
這一下,昆山得了道,從原來廠裡離職,自己辦工廠做汽車配件。
但昆山這個人,不是做生意的料,做來做去始終做不出山。
再後來,索性廠子當擺設,自己幫本地企業去上海介紹業務,做了一名掮客。
杜毅曉得昆山本事,幾次托人邀請他吃酒,終于一日,昆山答應來杜毅廠裡看看。
但他提出不去飯店,隻到杜毅廠裡食堂。
杜毅打聽了昆山口味,精心安排。
這一日昆山來了,廠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