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文章,還有許多很不通俗的或不夠通俗的。
我想,這是因為: 一、寫文章的人在思想上還有沒搞通的地方;或是: 二、還沒有掌握住技巧。
咱們先說第一項: 據我所知道的,文人往往有這麼個心理——自己寫出的文章,必須使内行看了拍案叫絕,外行們懂不懂倒沒大關系。
寫了一篇文章,有一二知音給喝彩,也就夠了,管那些“愚夫愚婦”幹什麼呢!即使連一二知音也沒有,就獨自欣賞也好,反正不能降格相從,顧及大家。
這态度,在從前,已害得文藝成為士大夫階級中的專賣品,與民衆脫了節。
在今天,這态度就更要不得,因為今天的文藝必須為人民服務。
若是文人寫了隻給文人看,怎麼算為人民服務呢? 在從前,這文人寫給文人看的态度,是事出有因的,因為專制的君主,和蔣介石一類的統治者,極怕人民讀書明理,鬧革命,所以提倡古文,好教民衆看不懂,而文人能寫出民衆看不懂的東西,便可以高官得作,駿馬得騎。
現在的情形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我們的領袖毛主席是惟恐民衆落後,力求人民個個能讀書明理,所以他不惜說了又說,文藝必須為工農兵服務。
那麼,假若我們還不肯放棄文人寫給文人看的态度,就未免太頑固了。
我們文藝工作者一向自居為先知先覺,怎好在這人民翻身的大時代裡,反倒變為頑固老兒呢? 另有一些人,以為古文可以收起去了,可是五四以來的洋派兒的文字還是萬不能丢掉的。
他們在文字上抱着五四“傳統”,死不放手,認為唯其如此,才夠得上新文藝的嫡傳正統。
跟他們一提到寫鼓詞、相聲……他們就緊緊搖頭,說: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商籁體的白話詩與帶洋味兒的散文,怎可以“開倒車”,又去搞鼓兒詞呢? 就是勸他們改一改筆風,把文字寫得清淺明暢一些,他們也不幹。
他們以為他們用慣了的歐化文法與新名詞都是了不起的東西,萬難割舍。
他們可是忘了,《
恐怕呀,他們心中還多多少少存着點崇洋病,洋的好,國産的不好。
其實呢,莎士比亞的偉大,并不是我們自己的偉大,我們大可不必拉着何仙姑叫舅媽。
我們的偉大倒是在用我們的思想、我們的文字、我們的作風,創造出我們自己的偉大作品來。
我們的偉大不在能偷取莎士比亞的一二修辭,或一點技巧,而是在以莎士比亞創造英國偉大文藝的氣魄,去創造我們的偉大文藝。
我們不應叫莎士比亞或任何名家,擋住我們自己的去路。
我們不應看見别國的作品,便歎觀止矣,而應自尊自信,立志寫出自己的好作品來。
我們應當愛自己的語言,像愛自己的面貌。
隻有熱愛我們自己的語言,我們才肯去向人民學習,才肯用人民的語言去寫作,而感到光榮。
這不僅是語言的運用問題,而基本的是思想問題——愛不愛,重不重視,我們的語言的問題。
有的人說:我們心裡雖願通俗,可是不會寫大白話。
這不是真話。
恐怕呀,這句話裡還隐藏有點心病——不肯承認大白話能産生文藝。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