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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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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用了個頗像小說或劇本的名字的标題——八方風雨——這卻不是小說,也不是劇本,而是在八年抗戰中,我的生活的簡單紀實。它不是日記,因為我的日記已有一部分被敵人的炸彈燒毀在重慶,無法照抄下來,而且,即使它還全部在我手中,它是那麼簡單無趣,也不值得印出來。所以,憑着記憶與還保存着的幾頁日記,我想大概的,簡單扼要的,把八年的生活有話即長,無話即短的寫下來。我希望它既能給我自己留下一點生命旅程中的印迹,同時也教别離八載的親友得到我一些消息,省得逐一的在口頭或書面上報告。此外,别無什麼偉大的企圖。在抗戰前,我是平凡的人,抗戰後,仍然是個平凡的人。那也就可見,我并沒有乘着能夠混水摸魚的時候,發點财,或作了官;不,我不單沒有摸到魚,連小蝦也未曾撈住一個。那麼,騰達顯貴與金玉滿堂假若是“偉大”的小注兒,我這裡所記錄的未免就顯着十分寒碜了。我必定要這麼先聲明一下,否則教親友們看了傷心,倒怪不大好意思的。簡言之,這是一個平凡人的平凡生活報告。假若有人喜歡讀驚奇,浪漫,不平凡的故事,那我就應該另寫一部傳奇,而其中的主角也就一定不是我自己了。

    所謂,“八方風雨”者,因此,并不是說我曾東讨西征,威風凜凜,也非私下港滬,或飛到緬甸,去弄些奇珍異寶,而後潛入後方,待價而沽。沒有,這些事我都沒有作過。我隻有一枝筆。這枝筆是我的本錢,也是我的抗敵的武器。我不肯,也不應該,放棄了它,而去另找出路。于是,我由青島跑到濟南,由濟南跑到武漢,而後跑到重慶。由重慶,我曾到洛陽,西安,蘭州,青海,綏遠去遊蕩,到川東川西和昆明大理去觀光。到處,我老拿着我的筆。風把我的破帽子吹落在沙漠上,雨打濕了我的瘦小的鋪蓋卷兒;比風雨更厲害的是多少次敵人的炸彈落在我的附近,用沙土把我埋了半截。這,是流亡,是酸苦,是貧寒,是興奮,是抗敵,也就是“八方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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