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白莽來,——不錯,我知道的。四年之前,我曾經寫過一篇《為忘卻的記念》,要将他們忘卻。他們就義了已經足有五個年頭了,我的記憶上,早又蒙上許多新鮮的血迹;這一提,他的年青的相貌就又在我的眼前出現,像活着一樣,熱天穿着大棉袍,滿臉油汗,笑笑的對我說道:“這是第三回了。自己出來的。前兩回都是哥哥保出,他一保就要幹涉我,這回我不去通知他了。……”——我前一回的文章上是猜錯的,這哥哥才是徐培根,航空署長,終于和他成了殊途同歸的兄弟;他卻叫徐白,較普通的筆名是殷夫。
一個人如果還有友情,那麼,收存亡友的遺文真如捏着一團火,常要覺得寝食不安,給它企圖流布的。這心情我很了然,也知道有做序文之類的義務。我所惆怅的是我簡直不懂詩,也沒有詩人的朋友,偶爾一有,也終至于鬧開,不過和白莽沒有鬧,也許是他死得太快了罷。現在,對于他的詩,我一句也不說——因為我不能。
這《
那一世界裡有許多許多人,白莽也是他們的亡友。單是這一點,我想,就足夠保證這本集子的存在了,又何需我的序文之類。
一九三六年三月十一夜,魯迅記于上海之且介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