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當年詠絮才,于今弱婉洵名魁。
春蠶葉盡抽絲巧,晚燕泥輕刷羽回。
南國美人今孰是?西川才子肯重來?
蜀禽血染江楓冷,縱系春心忍作灰。
不說江潮往支硎進香至期,且說蘇州府府城内洛神橋有個舊族,姓吳,名洲,字涵碧,貢生出身,做了一任藍田知縣,辭職歸家。
年逾六十并無子嗣,隻生得一位小姐,名喚逸姝,單諱一個媛字。
生得寶潤如白玉碾成,明媚如鮮花妝就,不但女工精熟,又且詩賦入神。
年方一紀多三載,恰吳望望十五時。
有詞為證:
輕盈綽約,從容态度何曾學?多情秋水涵寥廓,一[縷]凝香,恍似天邊落。
牡丹層雨煙為幕,亭亭仙子初臨洛。
愁人一顧魂銷卻,無限幽情,莫使成耽擱。
右調《醉落魂》
這吳知縣與夫人李氏過于珍重,視女如明月之珠、連城之璧,不是過也。
從幼兒請女先生教他識字。
吳小姐資質聰明,五歲上邊,女《孝經》,女“小學”都通本背過;七歲即會吟詩,雖未精工,卻也清雅不俗。
吳涵碧原是個老學,最喜吟詩作賦,見女兒有此才情,道女先生識字有限,便自己朝夕與女兒把“四書”、“五經”講究。
他也還指望娶妾生子,誰知連娶二妾,絕無影響,吳涵碧歎口氣,隻索性休了念頭,單把那如花似玉、最聰明的小姐朝夕訓誨。
到了十三四歲,詩詞歌賦件件精通,字兒又學就了衛夫人的筆法,春箋紅葉,題詠來都是不經人道的。
涵碧見了,十分贊歎,隻是不好向外人表白。
一日,吳老因朝中有個獻蛟都督立了軍功,朝廷封他為定遠侯,聞得吳涵碧大名,聘他到京,要作一篇祝功頌。
吳老堅辭不去,被他奏聞聖上。
來召,着為幕府記室。
沒奈何,隻得别了妻女,往京中去了。
止留夫人、小姐與侍婢曉煙、輕绡、非霧在家過日。
一日,正值春天,曉煙這丫頭對着小姐喜孜孜細看,小姐笑道:“癡丫頭,怎麼目不轉睛的隻管看我,是何緣故?”曉煙含笑道:“我愛小姐的嬌容,真正天姿國色,眉目之間,一段秀色可餐。
令曉煙也銷魂欲死,不知後日何郎僥幸,得配仙姿?”小姐嗔責道:“這是什麼話!怎就這樣沒規矩?我與夫人說了,打你這賤人下□來!”曉煙跪着道:“小姐平日仁慈,故曉煙如此說;若曉煙得罪,小姐自加責罰,不要禀着夫人罷!”小姐道:“你這言語憨直,我因此要認真。
如今且饒你一次,日後再不可如此!”曉煙見小姐氣平,立起身來,道:“西園有一株西府海棠,目今盛開,待曉煙折取一枝,供在妝台,小姐作詩一首,以紀春閨幽思如何?”小姐道:“你去折來。
”曉煙道:“今方三月初旬,芳菲滿園,香氣凝煙,不但千紅萬紫,又兼燕語莺啼。
我和小姐日日閑守蘭房,隻恐虛度光陰,有辜春景,意欲請小姐到園中賞玩片時,未知小姐意下如何?”小姐道,“女孩兒家未可輕易閑遊,須要禀過夫人,方好走動。
”
曉煙随去禀明夫人。
夫人命小姐的乳娘柳婆伴小姐園中去,又吩咐管園的老兒,一概童仆、男人不許混入園内,讓小姐進去遊玩。
小姐和曉煙歡歡喜喜,同乳娘進了花園。
輕移玉趾,轉過幾帶竹屏風,都是薔薇、木香牽滿,香氣襲人。
到了藕池邊,步到石橋上,看見金魚無數,在綠藻中戲波吹沫,小姐凝眸注視良久。
賞玩移時,小姐道:“回去了罷。
”曉煙道:“小姐忘記了,還要到南亭上折西府海棠來。
”小姐聞言,又要同去,隐隐見花叢中一個老妪、兩個丫環在那裡奪花喧笑。
小姐行到相近,認得是穿珠點翠的雪婆,兩個丫環就是夫人身邊的輕绡、非霧。
三人見了小姐,擁向前來,雪婆道了萬福,小姐略略答禮。
雪婆道:“小姐多時不見,一發長成得天仙一般樣了!為何老身常常造府,不得見小姐芳蓉?失于恭敬。
”小姐道:“我每常隻在閨房刺繡,并不輕離寸步,就是老爺夫人那裡,吩咐也不消問安視膳,所以準月日不出房門,婆婆何由得見?”雪婆道:“老身今早到府,承夫人留吃中飯,同兩位姐姐到此折花,不想得見小姐,是老身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