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口裡說話,已随小姐行至海棠花下。
小姐看那花正在含蕊之時,枝枝鮮灼,嫣然凝媚。
小姐正在注目間,那兩個婆子與三個丫環互相争折,大家扳折一枝。
小姐接曉煙這一枝在手,細玩不已。
雪婆道:“海棠雖嬌媚,那裡及得小姐的玉容?比花還勝百倍。
花也造化,得小姐的春纖親執,玉容把玩。
花若有知,也應含笑相對。
”曉煙道:“雪娘休得胡言!隻恐惱了小姐哩。
”
雪婆道:“我是實話,小姐難道倒惱起來?”曉煙道:“方才在繡房中說了小姐标緻,她嗔怒得了不得。
”雪婆道:“小姐是慈善的,決是你自己不是,觸怒小姐。
”說話間,小姐道:“進去罷。
”衆人都跟了小姐進了後門。
衆人往夫人那邊去了,雪婆竟随了小姐進了香房。
小姐叫他坐了,雪婆道:“小姐,你生在做官人家,珠圍翠繞,文墨精通,第一花容,世間絕少,西子再生,楊妃複出,也當拜在下風。
但是幾年之後,必得狀元官人非常福分。
通天才學,方才配得小姐。
此等大事本不可輕易的。
隻是小姐這般工容德性,日日兀坐閨中,當此春光易過,可不埋沒了人?”小姐道:“雪婆婆說哪裡話!我自長了十五歲,并不曉得外邊光景,想來也沒有什麼好處,與家中總是一般,有什埋沒?”雪婆道:“你這樣老成,老身也從不曾見,李閣老的小姐、張狀元的夫人,前日都兀坐不過,喚了畫船,在支硎山随喜,抵暮方回。
那兩家老爺都不嗔責他,倒說道:‘人生一世惟年少,一歲春光有幾時?’反叫他到靈岩、鄧尉諸山,勝境都遊到哩!那李閣老的二小姐年紀比小姐倒長一歲,才貌也是絕世,前日也是老身陪伴了他到支硎山遊玩。
他帶着筆硯去,見了支硎勝景、士女喧遊,題詩三首,老身都記得在此。
可要念與小姐聽?”小姐聽說吟詩,正投其意,便對雪婆道:“婆婆,你快念來,待我寫在花箋,方好仔細玩味。
”雪婆念道:
深鎖清閨十六年,不禁愁絕暮春天。
今朝也逐尋香蝶,綠水垂楊映畫船。
第二首道:
接道香輿畫麗人,绮羅珠翠不勝春。
幽情欲向春光訴,退步逡巡翠黛颦。
第三首道:
收拾春心别梵王,一鈎新月載歸航。
紅顔自是甘零落,莫學啼鵑哭海棠。
雪婆念聲未絕,小姐早已寫就,大加贊歎,說道:“世間也有如此高才女子,恨不能觌面請教。
”雪婆道:“小姐不要過譽,且實說,李小姐才學果是何如?”小姐贊道:“他的才學不但高出時人,直拟唐人手筆,可惜埋沒深閨,無人識得。
”雪婆道:“小姐,我老身也識得幾個字,雖不知詩,那些山歌曲子也曾記得。
往常見文人墨客,就是名士場中吟詩作賦,也要吟哦半晌,并沒有李小姐這樣捷才,提起筆來,不假思索,一揮而就。
小姐,你的才學雖好,老身也不曾面試,如小姐不棄,也求和三首。
若又是捷才,也見得天下佳人原有一對。
”小姐道:“我看他詩中無限傷春,格調雖高,恐非女子所宜有也。
”雪婆道:“你才見這詩,就知李小姐的心事,他因誤配匪人,雖未出閣,心中快怏,恐漸成不起之疾了。
”吳小姐不覺失驚道:“他已許了什人?”雪婆道:“她因父親掌朝,有個獻蛟都督立了軍功,封了平遠侯,聖旨命李閣老與他聯姻,他父親隻得許了平遠侯的公子獻赫騰了。
那獻赫騰生得身軀長大,面目怕人,李小姐聞知不是對頭,所以憂傷成疾,朝夕淚流。
昨日敬拜梵王,悲咽不勝,已打點作辭世之人了。
可憐!可憐!”雪婆說罷,吳小姐也掉下淚來,道:“天生美才,如此薄命,不知他平靜日詩章多少,可曾傳留人世否?”雪婆道:“他極是面重,就是父親也不肯與他看,詩詞歌賦積成滿箱,對老身哭訴,說道盡要付之祖龍了。
不知祖龍是哪一個?”吳小姐道:“付之祖龍是燒毀的意思。
可惜!可惜!我道所天不偶,也是命該如此,若得詩文垂于不朽,後人讀遺篇而憑吊,也覺雖死猶生,怎就忍焚化?”雪婆道:“小姐,你既有意憐他,何不和他的韻?待老身拿去,也見知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