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物最鐘情?佳人與才子。
千古有情人,盡解相思苦。
且說雪婆自江家别後,明日即到吳衙。
見了夫人笑容可掬,口稱:“賀喜!賀喜!”夫人道:“老婆子,你且說何喜可賀?”雪婆道:“夫人老爺止生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今适有一位與小姐一般如花似玉的狀元小官人來求婚,分明是夫人又生了一位狀元小官人了。
有些非常之喜,難道婆子敢不賀麼?”夫人笑道:“這婆子又來癡了。
我家小姐有許多王孫公子來求親,老爺都未允他。
難道許多大媒都不聽他,偏聽你這婆子的話?就敢如此誇談。
”婆子道:“夫人,我這婆子雖不像樣,說話倒也中聽哩。
老爺若不揀女婿也罷了,若揀女婿,隻恐倒不聽那頭戴四角的冠冕媒人,隻喜歡我這裙布班毛的老婆子哩!”夫人道:“你且說是哪一家。
”婆子道:“夫人,你若揀門樓,就是正宮、皇後,小姐也做得過,隻恐夫人又嫌嫁得遠了。
若要近地,隻在蘇州府七縣一州,少什麼第一等的閣老人家般你?但是小官人沒有十全的相貌才學中得老爺夫人意的。
若隻揀對頭好,就是許多仕宦人家,十全才貌,少年進學,後來穩中魁元,也不□了。
”夫人笑道:“這婆子好誇口!我家老爺說,小姐年十五歲,小官人也要十五歲的,大也隻好大一歲,或者小一歲的,方才使得。
隻要相貌與小姐配得來,也不論進學不進學。
若是小姐命好,自然做得夫人,如今哪裡看得出?雪婆,你既說十全的相貌,可是十幾歲了?”雪婆道:“隻長小姐一歲,與小姐同拜的時節一樣長短。
一對好夫妻哩!”夫人道:“方才說起,怎就說同拜起來?”雪婆改口道:“我想,這頭姻親大分有成,自然有同拜之日的。
”夫人道:“雪婆,你慣做媒人,今番不像。
為何不見你說三代腳色,居住哪裡?連姓名也沒有,隻管說虛空話兒。
是什緣故?”雪婆道:“夫人,老身因見夫人喜歡的是大來頭;如今這家三代讀書,止有小小的紗帽,所以不敢就說。
但這小官人确是舉世無兩的。
”夫人道:“你道我家擇婿,所以隻說小官人才貌十分,還恐終是媒人常談”。
雪婆道:“夫人若不信,當面相一相就是了。
”柳婆在旁聽了半晌,插嘴道:“雪娘娘,你且說了姓名居址,若是紗帽人家,老爺回來自然認得。
”雪婆不慌不忙、從從容容的說将出來道:“姓江,祖籍徽州府,今住蘇州已有十數代了。
那老相公号叫江啟源,老娘娘是陸吏部的小姐。
止生得一位小官人,名喚江潮,表字信生。
真正是面如冠玉,膚似凝脂,說不盡他眉目清瑩,道不出他儀容俊秀。
夫人,你家小姐若不是這位小官人也配不來。
”夫人喜歡起來,道:“是了,前日,我家老爺曾說,看送秀才,止有一個第十一名進學的,十分美麗,名喚江潮。
老爺不勝欣羨。
想就是他了。
老爺曾覓他卷子看了,将文字也抄了回來。
我見他十分有意。
如今若果是此子,老爺自然允從。
”雪婆聞言,歡喜道:“此乃是老身之幸了。
”
正說間,見小姐走出中堂,含着笑容。
雪婆向前施禮,小姐微笑,不敢開口,夫人就留雪婆中堂酒飯,比了平日,多了幾品嗄飯。
夫人自己與他同坐,小姐自進繡房去了。
雪婆開懷暢飲,夫人命非霧取大犀杯斟與婆子,婆子連飲三四觥,竟爛醉了,向夫人道:“夫人,你就是我的重生父母了。
我如今借花獻佛,就夫人的酒,敬夫人一杯。
”自去斟了一大觥,福了十數福,敬與夫人。
夫人道:“我是不會吃的,不消你勸。
”雪婆道:“夫人不喜飲寂寞酒,老身幼時學得幾支曲兒,如今還記得在此,待我唱來,與夫人侑酒。
”原來雪婆年少時是一個半開門的窠婦,歌舞都是會的,隻是老了,身體俍僵,聲音還好,三杯落肚,老興頗高,走出坐位來,一頭舞,一頭唱,真是好笑。
唱道:
鎮日蜂狂蝶鬧。
恨飛花無主,一任飄搖。
薄情偏是恁豐标,負心到此真難料。
期他不至,香肌暗消。
芳魂随夢,天涯路遙。
何時說與伊知道。
強笑人前堪醜。
想冤家此際,何處閑遊。
東風無意送春愁。
楚腰應是添消瘦。
庸人俗子,推他反留。
風流短命,思他不休。
楚襄不上巫山岫。
當日殷殷相許,對蒼蒼設誓,字字無虛。
雙鴛比翼效于飛,花枝偎傍成連理,誰願一去,春歸不歸。
傷心曆載,愆期負期。
鏡中枉自傾城美。
雪婆唱時,這些丫環婦人個個笑得嘴歪。
那婆子一口氣唱了三支《皂羅袍》,一交跌在地上,口裡喃喃的要到小姐房中去。
衆丫環就扶他進去,拖的拖,拽的拽,扛進了小姐外房藤塌上睡了。
小姐命曉煙扇了香茶,與她吃了兩瓯。
漸漸蘇醒,夜膳也不要吃,直睡到明朝紅日三竿。
起來見了夫人,謝道:“昨日多承夫人厚意。
老婦人因說親合局,酒落快腸,吃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