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語莺啼總斷腸,一春憔悴怯笙簧。
西家宋玉應留意,咫尺翻愁萬裡長。
再說雪婆在江吳兩家來往數次,吳老竟不歸來。
看看是六月炎天,那江潮日日憶着小姐。
丘先生在館時,隻得勉強吟哦幾聲,遮人眼目。
先生原是不嚴的,後來被乃弟日加讒贊,一發不幹他事了,文章也不講,倒騙他看新出小說。
原來小說有三等:其一,賢人懷着匡君濟世之才,其新作都是驚天動地,流傳天下,垂訓千古;其次,英雄失态,狂歌當泣,嬉笑怒罵,不過借來抒寫自己這一腔塊磊不平之氣,這是中等的了;還有一等的,無非談牝說牡,動人春興的。
這樣小說,世間極多,買者亦複不少,書賈借以覓利,觀者借以破愁;還有少年子弟,看了春心蕩漾,竟爾飲酒宿娼,偷香竊玉,無所不至。
這是壞人心術所為,後來必堕犁舌地獄。
如今先生帶的小說十數部,都不是中等、上等的文章,偏是那下等的勾當。
其中還有兩部是那南風日競的話頭。
江潮因憶着小姐,日夕流淚,見這幾部小說,新奇可玩,略把來解悶消遣,也無心看一全本。
隻見他沒情沒緒,龐兒漸漸清減,日日望吳老回來。
已是七月初旬。
一時寄回家書,說聖上命他為平遠侯獻蛟幕府記室,如今又要邊上去了,來歲也不能夠回來;又說京中不知怎地,聞知他小姐才貌雙全,許多皇親貴戚都來求親,他尚未曾輕許,雪婆将此信報知江家,江潮的憂悶越加了十倍。
吳小姐一向深憶江潮,外貌分毫不露,心上相思無限,見了家書,夜夜枕邊流淚。
一日,雪婆适到吳衙,小姐遣開曉煙,對雪婆道:“婆婆,此事已屬渺茫,央你複了江家哥哥,吳媛此身已與江郎有約,誓不失節于人。
隻是今世姻親常恐不能成就,教他另擇名門,萬勿以我為念。
異日倘有風波,我惟有一死謝江郎而已。
”言畢,欷觑不止。
雪婆口裡把好言勸解,不覺腮邊也堕下淚來。
小姐頭上拔取江潮的紫金挖耳,又在手上探一隻紫金雙龍钏兒,叫他送與江郎,以為絕念之物。
雪婆不敢遲延,一口氣奔到江家,悄悄的到書房裡來,見了江潮,将二物遞與他,說道:“吳小姐多多拜上相公,送此二物,隻恐姻事不成,是絕念的意思了。
”江潮嗚咽不勝,不能回對,接了簪钏,将簪兒插了,钏兒戴在臂上,對雪婆道:“婆婆,你一向擔當,難道如今就是這樣罷了?”雪婆道:“老身因見你兩個一對玉人,秀才風流倜傥,小姐鐘情特甚,故此用盡心機,要成就你們這一天好事,誰料事多反複,教我無如之奈。
老身向來隻道小相公是個情種,吳小姐略不在意,說着相公相思的模樣,他并不開口,似乎忘情者;誰知小姐的相思比相公更深幾倍!今因見了父親的書信,說聖上命他做了獻平遠的記室,要随到塞上去了,急切不能回來;又說不知京中怎麼聞得他家小姐才貌無雙,無數皇親貴戚都來求婚,他因珍重其事,概未見允。
小姐心知此事難成,教老身到繡房深處,屏退侍女,關了房門。
見他玉貌低徊,花容慘淡,春晖籠蕙風,已知夢斷蕭郎;秋水滴寒珠,誰知偏成薄命,嬌滴滴的說道:‘婆婆,此事已屬渺茫,央你回複了江家哥哥,吳逸姝此身已與江郎有約,誓不失節于人,隻恐今世姻親不能遂願。
倘有意外風波,妾身惟一死謝之而已。
’乃将相公所換金挖耳并小姐幼時所戴金镯一隻,付與老身送上相公,教相公另擇名門,勿以小姐為念。
說罷,郗歔不止,連老身也出了許多眼淚。
老身若是隐瞞了,不對相公說知,是負了小姐一片至誠苦心。
甯可說與相公知道,再與相公算計一個萬全之策,周全得你們兩個,才是個有始有終的雪婆。
”江潮聞了這段言語,淚如湧泉,哭個不住。
雪婆着實安慰道:“小姐心堅,夫人意允,老身又是個不愛财的有力媒人,隻為吳老爺在京,故有許多周折。
若央人到京一說,姻親指日可諧。
相公不要想壞了身子。
據我看起來,異日必然就緒。
”江潮拭淚道:“京中無數皇親貴戚求親,吳老尚然不允,難道偏允我這一個寒儒?婆婆休要癡心!隻是小姐深情小生未能寸報,奈何?我久有一言,未曾與婆婆說,意欲寫書一封,并詩數首,寄與小姐,不知婆婆以為可否?”雪婆道:“小姐既然寄簪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