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
周定州刺史孫彥高,被突厥圍城,不敢詣廳,文符須征發者,于小窗接入。
鎖州宅門,及報賊登壘,乃身入櫃中,令奴曰:“牢掌鑰匙,賊來,慎勿與!”
呆參軍
杭州參軍獨孤守忠,領租船赴都。
夜半急集船人,至則無别語,但曰:“逆風必不得張帆。
”
呆縣丞
南皮丞郭務靜,初上,典王慶案。
郭曰:“爾何姓?”慶曰:“姓王。
”須臾慶又來,又問何姓,慶又曰“姓王。
”郭怪愕良久,仰看慶曰:“南皮左史總姓王。
”又一日,與主簿劉思莊語,曰:“夜來一賊從内房出。
”劉問:“亡何物?”郭曰:“無所亡。
”劉曰:“不亡物,安知為賊?”郭曰:“但見其踉跄而走,未免緻疑耳。
”
山東馬信由監生為長州縣丞,性樸實。
一日乘舟谒上官,上官問曰:“船泊何處?”對曰:“船在河裡。
”上官怒,叱之曰:“真草包!”信又應聲曰:“草包也在船裡。
”
按:信清謹奉法,一無所染,後以薦擢,至今縣治有去思碑焉。
子猶曰:“如此草包,豈不勝近來金囊玉箧!”
呆主簿
德清有馬主簿,本富家子,愚不谙事。
忽一晚三更時,扣大令門甚急。
令以為非火即盜,驚惶而出。
簿雲:“我思四月間田蠶兩值,百姓甚忙,何不出示,使百姓四月種田,十月養蠶,何如?”令曰:“十月間安得有葉?”簿無以對,徐雲:“夜深矣,請睡罷。
”自以後每夜出,其妻必绐以“倭子在外,不可出”。
遇聖節,其妻曰:“可出行禮。
”簿搖手曰:“且慢且慢,有倭子在外。
”
智短漢
則天朝大禁屠殺。
禦史婁師德使至陝,庖人進肉。
問:“何為有此?”庖人曰:“豺咬殺羊。
”師德曰:“豺大解事!”又進鲙,複問之。
庖人曰:“豺咬殺魚。
”師德叱曰:“智短漢!何不道是獺?”
服槐子
道士黃可,孤寒樸野。
嘗谒舍人潘佑,潘教以服槐子,可豐肌卻老,未詳言服法。
次日,潘入朝,方辨色,見槐樹煙霧中有人若猿狙狀。
追視之,可也。
怪問其故,乃擁槐徐對曰:“昨蒙指教,特齋戒而掇之。
“潘大噱而去。
誦判
周沈子榮誦判二百道,赴天官試,竟日不下筆。
人問榮,榮曰:“與平日誦判絕不相當。
有一道事迹同而人名别,遂曳白而出。
”來年選判水碓,又擱筆。
人問榮,榮曰:“我誦水碓是藍田,今富平,如何下筆?”
拙對
《諧史》:河南一士夫延師教子,其子不慧。
出對曰:“門前綠水流将去。
”子對雲:“屋裡青山跳出來。
”士夫甚怒。
一日士夫偕館賓詣一道觀拜客。
道士有号彭青山者,腳跛,聞士夫至,跳出相迎。
館賓謂士夫曰:“昨令公子所謂‘屋裡青山跳出來’,信有之矣。
”士夫乃大笑。
商季子悟道
商季子笃好玄,挾資遊四方,但遇黃冠士,辄下拜求焉。
偶一猾觊其資,自炫得道,誘之從遊。
季子時時趣授道,猾以未得便,唯唯而已。
一日至江浒,猾绐雲:“道在是矣!”曰:“何在?”曰:“在舟樯杪。
若自升求之。
”乃置資囊樯下,遽援樯而升。
猾自下抵掌連呼趣之,曰:“升!升!”至杪猶趣曰“升“。
季子升無可升,忽大悟:“此理隻在實處,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抱樯歡呼曰:“得矣!得矣!”猾挈資疾走。
季子既下,猶歡躍不已。
觀者曰:“咄!彼猾也,挈若資去矣!”季子曰:“否否!吾師乎!吾師乎!此亦以教我也!”
唐皎注官
貞觀中,唐皎除吏部侍郎,常引人入铨,問;“何方穩便?”或雲其家在蜀,乃注與吳。
複有雲“親老先住江南”,即唱之隴右。
有一信都人希河朔,因绐雲:“願得江淮。
”即注與河北一尉。
由是大為選人所欺。
檢覓鳳毛
宋武帝嘗稱“謝超宗殊有鳳毛”。
超宗父名鳳。
右衛将軍劉道隆在坐,出候超宗,曰:“聞君有異物,欲覓一見。
”謝謙言無有。
道隆武人,正觸其父諱曰:“方侍宴,至尊說君有鳳毛。
”謝徒跣還内。
道隆謂檢覓鳳毛,待至暗而去。
門蠅背龍
《北史》:厍狄伏連居室患蠅,杖門者曰:“何故聽入!”
左右皆蠅營之輩,偏自不覺。
宋仁宗時,大名府有營兵,背生肉,蜿蜒如龍。
時程天球判大名,見之駭曰:“此大犯禁!”乃囚其人于獄,具奏于朝。
上覽其奏,笑曰:“此贅耳,何罪?”即令釋之。
周世宗以方面大耳為罪。
背肉如龍,真可疑矣!
回回
夷人黨護族類,固其習性同然,而回回尤甚。
京師隆福寺成,民人縱觀,寺僧雲集。
一回回忽持斧上殿,殺僧二人,傷者二三人。
即時執送法司鞫問,雲:“見寺中新作輪藏,其下推輪者,皆刻我教門形像。
憫其經年推運辛苦,是以雠而殺之。
”
孔子惡作俑,這回子惱得不錯。
不知忌日
權龍襄不知忌日,謂府吏曰:“何名私忌?”對曰:“父母亡日,請假,布衣蔬食,獨坐房中不出。
”權至母忌日,于房中靜坐,有青狗突入,大怒曰:“沖破我忌日!”更陳牒,改作明朝,好作忌日。
依桓玄不立忌日,惟立忌時,更便。
或謂桓玄非禮。
餘笑曰:“今士君子之輩不忌日,不忌時,專一‘忌刻’,又何也?”金熙宗時,移書宋境曰:“皇帝生日,本是七月。
今為南朝使人冒暑不便,已權作九月一日。
”若生日可權,忌日亦可改矣。
唐文宗開成元年,诏曰:“去年重陽取十九日,今改九月十三日為重陽。
”又張說上《大衍曆序》,宋璟上《千秋表》,并以八月五日為端午。
蘇子瞻雲:“菊花開時即重九。
”在海南藝菊九畹,以十一月望與客泛酒作重九。
古人不拘類如此。
在今日,則為笑話矣。
性忘
唐三原令閻玄一性忘。
曾至州,于主人舍坐。
州史前過,以為縣典也,呼欲杖之。
史曰:“某州佐也。
”玄一慚謝。
須臾縣典至,玄一疑即州佐也,執手引坐。
典曰:“某縣佐也。
”又慚而止。
唐臨朐丞張藏用善忘。
嘗召一匠不至,大怒,使擒之。
匠既到,适鄰邑令遣人赍牒來。
藏用讀畢,便令剝赍牒者,笞之至十。
起謝杖,因請其罪,藏用方悔其誤,乃命裡正持一器飲之,而更視他事。
少頃,忽見裡正,指酒曰:“此何物?”裡正曰:“酒也。
”藏用曰:“何妨飲之!”裡正拜飲。
藏用遂入衙齋。
赍牒人竟不得飲,扶杖而出。
性胡塗
沂州刺史李元皛,怒司功鄭承明,欲笞之,先令屏外剝進。
承明狡猾,值博士劉琮琎來,绐以“上怒來遲,令汝剝入”。
琮琎以為實,便脫衣,承明轉遣吏卒擒進,乃自逸。
元皛見剝至,辄命杖數十。
琮琎起謝曰:“蒙恩賜杖,請示罪名。
”元皛始覺誤笞,怒曰:“為承明所賣!”亦不追治。
唐張利涉晝寝,忽驚覺,索馬入州,叩刺史鄧恽,謝曰:“聞公欲賜責,死罪死罪!”恽曰:“無之。
”涉曰;“司功某甲所言之。
”恽大怒,呼某甲,欲加杖。
甲苦訴無此語。
涉乃徐悟,前請曰:“望公舍之,涉恐是夢中見說耳。
”
王皓,字季高,少立名行,性懦緩。
曾從齊文宣北伐,乘一赤馬,旦蒙霜氣,遂不複識,自言失馬,虞侯為求,不獲。
須臾日出,馬體霜盡,系在目前,方雲:“我馬尚在。
”
李文禮性遲緩,時為揚州司馬。
有吏自京還,得長吏(疑為史)家書,雲姊亡。
李倉卒聞之,便大恸。
吏曰:“是長史姊。
”李徐悟曰:“我無姊,向亦怪道。
”
不是性緩,還是性急。
無姊且哭,況有姊乎?李公定多情者。
馬速非良
李東陽嘗得良馬,送陳師召騎入朝。
歸,成詩二章,怪而還其馬,曰:“吾舊所乘馬,朝回必成六詩。
此馬止二詩,非良也。
”東陽笑曰:“馬以善走為良。
”公思之良久,複騎而去。
不知骰色
李西涯嘗與陳師召擲骰得幺,指曰:“吾度其下是六。
”反之,果六,色色皆然。
師召大驚,語人曰:“西涯天才也!”或曰:“绐公耳!上幺下六,骰子定數,何足為異?”師召笑曰:“然則我亦可為。
”因詣西涯。
西涯已先度其必至,别置六骰,錯亂其數矣。
師召屢揣之,不中,乃歎曰:“公真不可及也,豈欺我哉!”
周用齋事
昆山周用齋先生,性絕騃。
幼時每為同學誘至城上,則盤桓而不能下。
其處館也,值黃梅時,見主家暴衣,問其故。
曰:“凡物此候不經日色,必招濕氣。
”周因暴書囊,并啟束脩陳之。
館童竊數件去。
周往視,訝其減少。
童绐雲:“為烈日所銷耳。
”偶舟行,見來船過舟甚速,訝問之。
仆以“兩來船”對。
乃笑曰:“造舟者何愚也,倘盡造兩來船,豈不快耶?”後成進士,過吏部堂,令通大鄉貫。
周誤以為“大鄉官”,乃對曰;“敝鄉有狀元申瑤老。
”吏部知其騃,麾使去。
出謂同人曰:“尚有王荊老未言,适堂上色頗不豫,想為此也。
”又曾往婁東吊王司馬,時元美遘先司馬之難。
誤詣王學士宅。
荊石以省親在告。
學士錦衣出迓,周不審視,遽稱“尊公可憐”者再。
學士曰;“老父幸無恙。
”周曰:“公尚未知尊人耗耶?己為朝廷置法矣!”學士笑曰:“得無吊鳳洲乎?”周悟非是,急解素服言别。
學士命交原刺。
周曰:“不須見還,即煩公緻意可也。
”其愦愦多此類。
又聞先生諸事愦愦,獨工時藝。
初仕為縣令,既升堂,端坐不語。
吏請佥書以嘗之。
周怒曰:“賊狗奴!才想得一佳破,為汝擾亂矣!”偶有迎谒,道中為一門子所誘,識其味。
既歸鄉,童仆皆蔑遠之。
獨老門公殷勤啟事,遂與之昵;無節,因病死。
廣東先達事
羅汝珍言其鄉肉價每斤一分八厘。
有先達為下所欺,必用三分。
偶于他席上談肉甚貴。
主人雲:“不貴也,止一分八厘耳。
”歸以責仆。
仆曰:“有之,但非佳肉。
”明日如數市臭肉以進。
食之不美,更不思他席所食之佳,辄準前價。
又使仆錾銀,每偷取,辄绐曰:“銀散則折也。
”某未信。
明日仆乃取大銀錾而未殊者予曰:“裂如許大孔,能不折乎?”
左道
晉孫泰師事錢塘杜子恭。
子恭有異術,嘗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當即相還。
”既而刀主行至嘉興,有魚躍入船中。
破之,得刀。
子恭死,泰傳其術。
及泰為道子所誅,其從子恩逃入海。
衆謂泰蟬蛻仙去,就海中從恩。
後寇臨海,為太守辛景所破,窮蹙自沉于海而死。
妖黨及妓妾皆謂之“水仙”,相随溺者以百數。
事魔吃菜法
事魔食菜法:其魁為“魔王”,佐者曰“魔翁”、“魔母”。
以張角為祖,雖死湯镬,不敢言“角”字。
謂人生為苦,若殺之,是救其苦也,謂之“度人”。
度人多,則可以成佛。
即身被殺,又謂“得度”,由是輕生嗜殺。
方臘之亂,其徒肆起。
佛骨
唐懿宗遣使迎佛骨。
有言憲宗迎佛骨尋晏駕者,上曰:“朕生得見之,死亦無恨。
”比至京,降樓膜拜,流涕沾臆。
佛牙是金剛鑽,佛骨又是何物?
方士
客有教燕王為不死之道者。
王使人學之,學未就而客死。
王大怒,誅之。
王不知客之欺己,
而誅學者之晚也。
《稗史》:鐘生好仙,多方學修煉之術。
每向人曰:“做得半日仙人而死,亦所瞑目!”
李抱貞晚喜方士,餌孫季長所治丹,至二萬丸,遂不能食。
且死,以彘肪谷漆下之,疾少間,益服三千丸而卒。
留都一守備建玉皇閣于私第,延方士煉丹。
方士知其有玉縧環,價甚高,绐曰:“玉皇好系玉縧環。
”即獻之。
方士并竊丹鼎而去。
時許石城作詩嘲雲。
“堆金積玉已如山,又向仙門學煉丹。
空裡得來空裡去,玉皇原不系縧環。
”
脈望
《北夢瑣言》:張【易文】尚書少子,嘗聞壁魚入道函中,蠹食“神仙”字,身有五色,是名“脈望”,吞之則仙。
遂多書“神仙”字,碎剪入瓶中,捉壁魚投之,冀得蠹食。
不能得,忽成心疾。
宋人、鄭人等
宋有澄子者,亡缁衣。
求之途,見婦人衣缁者,辄欲取之。
婦入不與。
澄子曰:“子不如速與我。
我所亡者紡缁也,今子衣繟缁也。
以繟缁當紡缁,子豈不得哉?”
鄭縣人賣豚,人問其價,曰:“道遠日暮,安暇語汝?”
郢人欲為大室,使人求三大圍之木。
人與之車毂,跪而度之,曰:“大雖有餘,長實不足。
”
魏人夜暴疾,命門人鑽火,是夕陰暝,督促頗急。
門人忿然曰:“君責人亦大無理!今暗如漆,須得火照之,可覓鑽火具耳!”
鄭人有欲買履者,先且度其足,而置之其坐。
至市,忘操之。
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
”反歸取之。
及反,市罷,遂不得履。
人曰:“何不試之以足?”曰:“甯信度,無自信也。
”
鄭縣人蔔子,使其妻為褲。
請式,曰:“象故褲”。
妻乃毀其新,令如故褲。
鄭人有得車轭者,而不知其名,問人曰:“此何種也?”曰:“車轭。
”俄而複得一,又問之,曰:“車轭。
”怒曰:“是何車轭之多也!”以為欺己,因與之鬥。
漢人過吳,吳人設筍。
問知是竹,歸而煮其床箦,不熟。
曰:“吳人轣辘,欺我如此!”
昔有越人善泅。
生子方晬,其母浮之水上。
人怪問之,則曰:“其父善泅,子必能之。
”
周之世卿,趙之使将,皆越妪之智也。
楚人有涉江者,其劍自舟中墜于水。
遽刻其舟曰:“是吾劍所墜處也。
”舟去及岸,從刻處入水求之。
此與膠柱鼓瑟、守株待兔,皆戰國策士之寓言也。
楚王
楚王佩玦逐兔,患其破也,因佩兩玦以為豫。
兩玦相觸,破乃愈迅。
蝦蟆為馬
伯樂令其子執《馬經》畫樣求馬,經年無似者。
更求之,得一大蝦蟆,歸白父曰:“得一馬,隆顱跌目,脊郁縮,但蹄不如,累趨。
”伯樂笑曰:“此馬好跳踯,不堪禦也。
”
艾子
齊人獻木履于宣王,略無刻斫之迹。
王曰:“此履豈非出于生乎?”艾子曰:“鞋楦是其核也。
”
沈屯子
沈屯子入市,聽唱書,至楊文廣被圍柳城,内乏糧,外阻救,蹙然興歎不己。
友拉之歸,日夜憂念不置,曰:“文廣圍困至此,何由得解?”家人因勸出遊,以纾其意。
忽見擔竹入市者,則又念曰:“竹末甚銳,道上行人必有受其刺者。
”歸益憂病。
家人為之請巫。
巫曰:“稽冥籍,若來世當輪回作女人。
所适夫麻哈回也,貌甚陋。
”沈憂病轉劇。
親友來省者慰曰:“善自寬,病乃愈耳。
”曰:“若欲吾寬,須楊文廣圍解,負竹者歸家,麻哈回作休書見付乃得也。
”
迂仙别記吳下張夷令所輯,餘摘其尤廿四條
迂公出,遭酒人于道,見毆,但叉手聽之,終不發言。
或問公何意,曰:“倘斃我,彼自抵命,吾正欲其爾爾!”
迂公與衛隐君奕。
衛着白子。
公大敗,積死子如山,枰中一望浩白。
公痛懊曰:“老子命蹇,拈着黑棋!”
陳孝廉喜奕,公以棋劣,故得近,每受饒四子。
一日奕罷,公适輸四子,色然驚顧曰:“頃若不見饒,定是和局!”
公過屠肆,見砧旁棋局甚設,一癞頭奴取子布算。
公便跨櫃坐,與奴奕,大敗。
拈子擲地,欲碎其局。
奴曰:“此主人棋,何與爾事?”公曰:“若然,即敗亦何與我事?”便回面作喜,拾子更着。
“煙鎖池塘柳”,五字寓五行,昔稱“鳏對”。
公一日誇向客曰:“吾得所以對之矣!‘冀粟陳獻忠’,意取‘東西南北中’也。
”(炮鎮海城樓。
又對鏽堵油煙機)
鄉居有偷兒夜瞰公室。
公适歸,遇之。
偷兒大恐,棄其所衣羊裘而遁。
公拾得之,大喜。
自是羊裘在念,入城,雖丙夜必歸。
至家,門庭晏然,必蹙額曰:“何無賊?”
公性酷忌僧,口諱“僧”字,遇諸途,必索水滌目,如狹巷不及避,肩相摩,必解衣浣之,七日而後服。
有饋以詩扇者,中有“竹院逢僧”之句,辄擲還曰:“咄!此晦君當自受之!”
張夷令曰:“如今和尚慣持疏簿,見之果是晦氣。
”
嘗集謝光祿所,試雨前新茶。
坐客虛吸緩引,尋味良苦。
獨到公,才上口,碗脫手矣。
光祿曰:“好知味者!”公曰:“吾去年飲法亦如是。
”
公讀書未識字,每附會知文,見制義,辄胡亂甲乙之。
嘗謂謝茂才曰:“凡文章以趣勝,須作得有趣,才有趣,若作得無趣,便無趣矣。
”謝曰:“善!”遂書諸紳,終身誦之。
黃駕部圃中鑿池起土,累岸如丘,草從生之。
公一日遊池上,摳衣撥草而過,心厭之,謂黃曰:“爾時開池,何必挑土?不挑,是草應在水底矣。
”
楊太醫妄稱詩,高詠其“立夏詩”雲:“昨夜春歸去,今日景風生。
”公聽之,驟征其解。
或戲應曰:“此令親何景峰諱春者,昨夜惡發暴亡,今日再生。
太醫作詩慶之耳。
”公徑起急走,詣何。
值何正啖飯,公雪涕被面,掣其筯曰:“兄魂魄初複,神觀未定,飯且少進。
”何大怪疑。
以為祟,且唾且罵驅閉門外。
公怒,遂與何絕交。
公病目,将就醫。
适犬卧階陰,公跨之,誤蹑其項,狗逐齧公裳裂。
公舉似醫。
醫故熟公,調之曰:“此當是狗病目耳。
不爾,何止敗君裳?”公退思:“吠主小事,暮夜無以司儆。
”乃調藥先飲狗,而以餘瀝自服。
汪刺史自官還,公谒之。
偶有執贽刺史者,中有雙鵝。
少選,鵝以喙插翅而伏。
公忽訊刺史曰:“使鵝作夢,還複夢鵝否?”刺史大笑,曰;“君夜來何夢?”
馬肝有大毒,能殺人,故漢武帝雲:“文成食馬肝而死。
”客有語次及此者,公适聞之,發辯曰:“客诳語耳,肝故在馬腹中,馬何以不死?”客戲曰:“馬無百年之壽,以有肝故也。
”公大悟。
家有畜馬,便剖其肝,馬立斃。
公擲刀歎曰:“信哉毒也!去之尚不可活,況留肝乎?”
公嘗宴客,酒酣,隐幾熟睡。
及覺,便謂經宿,張目視客曰:“今日未嘗奉招,何複見降?”客曰:“怪君昨日不送客耳。
”
嘗過袁洗馬,見袁手把一編,且閱且走。
公便問:“何書?”洗馬曰:“廿一史。
”公曰:“吾久聞廿一史名,意謂兼車充棟,看來百餘葉耳!幸便借我,抄訖送還,何如?”
裡中有富家行聘,盛筐篚而過公門者。
公夫婦并觀之,相謂曰:“吾與爾試度其币金幾何?”婦曰:“可二百金。
”公曰:“有五百。
”婦謂必無,公謂必有,争持至久,遂相詈毆。
婦曰;“吾不耐爾,竟作三百金何如?”公猶诟谇不已。
鄰人共來勸解。
公曰:“尚有二百金未明自,可是細事!”
公嘗醉走,經魯參政宅,便當門嘔哕。
其阍人呵之曰:“何物酒狂,向人門戶洩瀉!”公睨視曰:“自是汝門戶不合向我口耳!”其人不覺失笑,曰;“吾家門戶舊矣,豈今日造而對汝口?”公指其嘴曰:“老子此口,頗亦有年!”
兄試南都,将發榜,命公往偵之。
已而獲薦,公注目榜紙,略不移瞬,至日暮,猶不去。
兄急令人尋索,見公于榜下瞻矚甚苦,呼之曰:“胡不去?守此何益!”曰:“世多有同姓名人,吾去,設有來冒兄名者,可若何?”
雨中,借人衣着之出,道濘失足,跌損一臂,衣亦少污。
從者掖公起,為之摩痛甚力。
公止之曰:“汝第取水來滌吾衣,臂壞無與爾事。
”從者曰:“身之不恤,而念一衣乎?”公曰,“臂是我家物,何人向我索讨?”
公家藏宋箋數幅,偶吳中有名卿善書畫者至,或諷之曰:“君紙佳甚,何不持向某公索其翰墨,用供清玩?”公曰:“爾欲壞吾紙耶?蓄宋箋,固當需宋人畫!”
久雨屋漏,一夜數徙床,卒無幹處。
妻兒交诟,公急呼匠者葺治,勞費良苦。
工畢,天忽開霁,竟月晴朗。
公日夕仰屋歎曰:“命劣之人,才葺屋便無雨,豈不白折了也!”
家有一坐頭,絕低矮。
公每坐,必取甕片支其四足,後不勝煩,忽思得策,呼侍者移置樓上坐。
及坐時,低如故。
乃曰:“人言樓高,浪得名耳!”遂命毀樓。
《廣記》:甲乙鬥,乙被齧下鼻,訟之官。
甲稱乙自齧。
官曰:“人鼻高口低,豈能齧乎?”甲日:“彼踏床子就齧之!”似此。
丁未閏六月朔,雷雨大作,公阻王孝廉齋中,抵暮不得返。
颦蹙曰:“閏月,天地之餘數耳。
奈何認真若此,而風雨雷霆之不憚煩也!”
物性之愚
《交趾異物志》:翠鳥先高作巢以避患。
及生子,愛之,恐墜,稍下作巢。
子長羽毛,複益愛之,又更下巢,而人遂得而取之矣。
《水經注》:猩猩知往而不知來,山谷間常數十為群。
裡人以酒并糟設于路側,織草為屦,更相連結。
猩猩見酒及屦,知裡人設張,則知張者祖先姓字。
乃呼名雲:“奴欲張我!”舍而去,複自再三,相謂曰:“試共嘗酒。
”及飲其味,逮乎醉,因取屦着之而踬。
乃為人擒,無遺者。
鲥魚入網辄伏者,惜其鱗也。
白鹇愛其尾,栖必高枝。
每天雨,恐污其尾,堅伏不動。
雨久,多有饑死者。
又孔雀愛尾,潛則露尾,人因取之。
蟲有蚘者,一身兩口,争食,因相龁以死。
獸有猱,小而善緣,利爪。
虎首癢,辄使猱爬搔之。
久而成穴,虎殊快,不覺也。
猱徐取其腦啖之,而以其餘奉虎。
虎謂其忠,益愛近之。
久之,虎腦空,痛發,迹猱,猱則已走避高木。
虎跳踉大吼,乃死。
翠鳥,姑息之父也。
猩猩,多欲之人也。
石崇之拒孫秀,鲥魚也。
孫景卿之守财,白鹇也。
蔡元長父子,其蚘乎?周之用榮夷,唐之任裴延齡,其虎之猱乎?
謬誤部第五
子猶曰:謬誤原無定名,譬之鄭人争年,後息者勝耳。
喙長三尺,則“枕流嗽石”,語自不錯。
若論災發妖興,賊民橫路,即太極之生天、生地、生人,亦是第一誤事,将誰使正之?齊有人,命其狗為“富”,命其子為“樂”。
方祭,狗入于室,叱之曰:“富出!”其子死,哭曰;“樂乎!樂乎!”人以為誤也,而孰知其非誤也,然而不可謂非誤也。
夫不誤猶誤,何況真誤?集《謬誤》第五。
祠廟
歐公《歸田錄》雲:世俗傳訛,惟祠廟之名為甚。
今成都顯聖寺者,本名蒲池寺,周顯德中廣之,更名顯聖,而俚俗多沿舊名,今傳為菩提寺矣。
江中有大小孤山,以獨立得名,而世俗傳“孤”為“姑”。
江側有大石矶,謂之澎浪矶,遂傳為“彭郎矶”,雲彭郎,小姑婿也。
予嘗登小孤,廟像乃一婦,而敕額為“聖母廟”,豈止俚俗之謬哉!西京龍門山,夾伊水上,自端闊,望之如雙阙,故謂之“阙塞”,而山口有廟曰“阙口廟”。
予嘗見其廟像甚勇,手持屠刀尖銳,按膝而坐。
問之,雲:“此乃豁口大王也。
”此尤可笑。
汲郡有肖像“三仁”,并及商纣者,謂之“四王”。
陳錫玄曰:“推此類,知淫祠之可毀者多矣!”
溫州有“杜拾遺廟”,後訛為“杜十姨”,塑婦人像。
邑人以“五撮須相公”無婦,移以配之。
五撮須,蓋伍子胥也。
又江陵村事子胥,誤呼“伍髭須”,乃塑五丈夫,皆多須者。
每禱祭,辄雲“一髭須”、“二髭須”至“五髭須”。
謝在杭曰:阆州有“陳拾遺廟”,乃陳子昂也。
訛為“十姨”,更肖女像,崇奉甚嚴。
拾遺之官,誤人如此!子昂屈為婦人猶可,獨奈何令子美為鸱夷子妻乎!
陳州厄台寺,相傳孔子絕糧處,舊榜“文宣王”,因風雨洗剝,但存“王”字及“宣”字下一畫。
僧遂附會為“一字王佛”。
為傳“一貫”故,稱一字王,有何不可?又《元史》載:西南夷,惟白人一種好佛。
胡元收附後,分置路府,诏所在立文廟,蠻目為“漢佛”。
米元章寫《高麗經》,亦以孔子為佛,顔淵為菩薩,則稱佛又宜矣。
宋吏胥輩以蒼颉造字,故祖之。
每祭,呼為“蒼王”。
更可笑。
蔡伯喈
江南一驿吏,以幹事自任。
典郡者初至,吏曰:“驿中畢備,請閱之。
”刺史入酒室,見一像,問之,曰:“是杜康。
”又入茶室,見一像,問之,曰:“是陸鴻漸。
”刺史大喜。
又一室,諸菜畢備,亦有一像,問之,曰:“蔡伯喈。
”刺史大笑,曰。
“此不必。
”
若到飯堂,必肖米元章像,到馬坊,必肖司馬遷像矣。
于進士則,谒外親于汧陽,未至十餘裡,飯于野店。
旁有紫荊樹,村民祠以為神,呼日“紫相公”。
則烹茶,因以一杯置相公前,策馬徑去,是夜夢峨冠紫衣人來見,自陳紫相公,主一方菜蔬之屬。
隸有天平吏,掌豐;辣判官,主儉。
然皆嗜茶,而奉祠者鮮供此品。
蚤蒙厚飲,可謂非常之惠。
因口占贈詩,有“降酒先生豐韻高,攪銀公子更清豪”之句。
蓋則是日以小分須銀匙打茶,故目為“攪銀公子”。
則家蔬圃中祠之,年年獲收。
菜室中宜設此像。
茶神
《唐傳載》雲:時有鬻茶之家,陶為陸羽像,置炀器間,謂之茶神。
有交易,則以茶祭之;無,則以釜湯沃之。
鬼誤
《谑浪》;楚俗信鬼,有病必禱焉。
嘗夜禱于北郭門外,好事者遇之,竊翳身于莽,而投以砂礫。
禱者恐,稍遠去;益投,益遠去,乃撄其肉而食焉。
人以為靈也,禱益盛,而北郭門之靈鬼遂著。
其後禱者不失肉,即反謂鬼不享而憂之。
《續笑林》:有赴飲夜歸者,值大雨,持蓋自蔽,見一人立檐下溜,即投傘下同行。
久之,不語,疑為鬼也,以足撩之,偶不相值,愈益恐,因奮力擠之橋下而趨。
值炊糕者晨起,亟奔入其門,告以遇鬼。
俄頃複見一人,遍體沾濕,踉跄而至,号呼“有鬼”,亦投其家。
二人相視愕然,不覺大笑。
兇宅誤
袁繼謙郎中,頃居青社。
假一第,素多兇怪,昏曀即不敢出戶庭,合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