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中特說陶藥之仇已死,奉旨将陶杞照原職降二級,别補任用。
當日陶公得了這個消息,便打點收拾赴京候選,分付夫人道:"梅家小姐在此,你須好生照看他,待我上京時,一路尋取湛生消息。
倘若不是姻緣,急忙遇不着時,到京中尋個門當戶對人家,與他另配,庶幾無人曉得花園之事。
如今他又無父母,就如你我的親女一般了。
"又分付兒子宗潛:"你如今不必赴館,竟在家中讀書,同媳婦須要孝順你母親。
表妹在此,亦必好好看待他,又要避些嫌疑。
自己當朝夕苦攻,圖個前程遠大。
我到彼倘遇新文宗出京,還要囑托他青目于汝。
汝須勿負吾言。
"又叫留下家中童仆人等,俱各各分付了。
臨後請出梅小姐來,說道:"老夫奉旨赴京,小姐在此,隻是有慢,必須耐心守去。
"杏娘含着淚答道:"姑爹到京,在路須要保重。
"一家都來拜别了陶公,陶公竟自出門。
恐大路有強人阻截,便尋小路望北而行。
陶夫人送了丈夫出門,進内來又把陶公囑咐的言語,對杏娘說了。
杏娘道:"奴家承姑爹姑媽擡舉,栖身于此,實出萬幸,心中唯有默感而已。
但姑爹所雲,尋覓湛生,并門戶相當之言,斷難從命。
奴家久已矢志空門,守貞不字,望姑媽諒之。
奴家還有一言奉告,願得姑媽房後小樓,告借一間居住,早晚可以焚香拜佛,消遣時光。
未識姑媽能俯從否?"陶夫人道:'小姐既有此意,老身亦得常常與你講誦經文,極是好事,有何不可。
"即喚家人婦,把自己房後小樓,收拾起來,與小姐居住。
自此,杏娘與佛奴,朝夕談心。
幸喜帶得幾本舊書籍,就在樓中展看起來。
不料梅小姐翻書,一幅花箋落出,拾起來看,卻是當日湛生紫燕詩。
小姐到吃一驚,忙喚佛奴罵道:"小賤人,好大膽,前日湛生之詩,你說已還了他,如今原在舊書裡面,可知都是你做出事來,引誘湛生,玷辱奴家。
今日本待打你一頓,又在陶老夫人那邊,說起來更覺不便。
我且饒你,你快把實情說與我聽。
"佛奴道:"小婢那日,其實在鏡台邊拿那幅詩箋,交與湛生的,并無差誤,不知如今怎生反在小姐書中。
小婢若有一毫謊說,與日俱沒,但憑小姐處治。
"梅杏娘平素也是相信佛奴的,見他又賭了咒,諒彼必無不還那生之理,隻不知為何卻在書内,終是疑惑。
又問佛奴道:"若果然還了他,這詩箋難道天上落下來的?"佛奴道:"小姐到不要屈人,古來桐葉尋婚,飛丸作合,天上落下來的姻緣,也都是有的。
那生前日拿了詩箋,隻管問小姐長,小姐短,癡心夢想。
小婢恐怕嗔怒,所以不敢傳言。
今日詩箋,忽地又來了,莫非果有什麼姻緣在内,鬼使神差也不可知。
"梅杏娘變色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不得多言。
"佛奴住了口,梅小姐外面雖如此,心裡原暗暗稱奇想道:"與那湛生,果然有甚緣分麼?為何詩箋來得這般古怪。
"自此,杏娘之心稍動矣。
在樓中吟成七言律一首雲:
蹉予此夕思何安,憔悴多端獨夜難。
皓月肯來悲顧影,金爐冷去夢驚寒。
肩衣繡幕頻翻卷,手拄香腮懶卸冠。
無限幽情向誰訴?六時珠淚自空彈。
又成《望江南》一阕道:
清書永,畫閣靜還幽。
挑罷練鸾雙黛蹙,妝殘玉燕九鬟愁,更苦是疑眸。
樓畔眺,觸景淚難留。
萬裡橋邊鄉夢斷,鳳皇山下暮雲浮,憔悴白頭讴。
這是杏娘在陶家的說話,且擱過一邊。
再說陶公在路,行了一個月日,途中遇一同鄉人,在京中回來。
陶公問及他京中之事,那人細細說道:"如今進學一節,京中甚覺便宜。
"陶公得了這個消息,即寫一封家書,煩他寄與兒子,快快收拾進京。
趁自己在彼候阙,可從容為他做地步。
進了個學,便可次第做些勾當。
那人接了陶公的書,路公南北,各自珍重而别。
到得家中,即把陶公的書,送到他家來。
公子宗潛,接得父親手劄,拆來看過,對母親道:"爹爹書中教我進京,道是入學甚便。
家中諸事,自有母親主持,諒亦不妨。
孩兒意欲即日起程,但未知母親意下如何?"夫人道:"既爹爹之意如此,還當速去。
"宗潛便依了母親言語,到内向妻子說明了。
過了一夜,次早收拾起身。
拜了母親,别了表妹杏娘并妻子,出門徑向大路而行。
主仆二人,在路走了五個日頭,到一處地方,正是攢戟嶺。
但見:
四面高山聳翠,兩邊古樹排青。
溪禽谷鳥喚行人,兩兩三三啼應。
景節正走之間,在牲口上一路觀看景緻。
那曉得皂角林中,早已走出一二十個好漢,上前一把拿住了。
問道:"你是那裡來的?送了買路錢,放你過去。
若說聲沒有,你看我手中的寶刀。
"景節便哀告道:"我是雙流縣人氏、上京應試,路經于此。
身邊盤纏尚少,那裡有什麼送與大王,望方便則個。
"那些喽羅道:"你是雙流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