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趁新晴天氣好,莫教再錯春光。
編成豔曲兩三行,筆賒還打草,墨剩更合芳。
蓦地停思閑步步,幾前爐内添香。
舉頭忽見柳條長,風情難打疊,花事費商量。
右調《臨江仙》
且說王嵩領了母親的命,要去見馮姨父。
隻因夜裡不曾睡,眼色模糊,怕姨父看出來,不好意思。
仍舊走到劉家來,打點借書房睡睡再處。
睡了一會,劉子晉取些酒出來邀他吃。
王嵩吃不多幾杯,謝了自去。
走了幾步,想道:“這時節已午後了,不好到馮姨父家去。
且自回家,隻說馮姨父不在家,不曾進去。
明日再去也未遲。
”到家把這言語和母親說了,一夜晚景休題。
次日起來,梳梳洗洗,抖擻精神,又換了件新道袍,指望見過了姨父,借故見見姨娘,就好求見桂姐了。
一走走到馮貢生家來,教小厮通報。
馮貢生吩咐請進中堂。
王嵩洋洋自得,步到庭中。
隻見裡面有五六個十五六、十七八的讀書學生,在廳上會文。
馮貢生迎着道:“方才又教小厮到府請賢甥,來得正好。
今日有幾個敝門生在舍校藝,特約賢甥到此,也賜教兩篇。
”王嵩道:“前日聽見姨父相召,因在劉子晉家會文,不曾就來。
今早特造請命,路上想盛價錯過了,一一都作了揖。
但不曉得是會文,不曾帶得紙筆。
”馮貢生道:“有,有,有。
”把自己筆硯拿與他。
王嵩看柱子上貼的題目,第一是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
第二是以其時考之則可矣。
心中想道:“第二題,我前日才做過,倒也做得得意。
一個論語題,打什麼緊。
不免一揮而就,驚驚我馮姨父,便是求婚的吉帖了。
然後求見姨娘,再求見表妹,料無不允。
”自古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王嵩磨墨濡筆,不經思索,寫成錦繡文章。
頭篇還打個草稿兒,次篇成竹在心,借書于紙。
已刻時候,他人一篇未就,王嵩兩篇俱完,送與馮貢生看了。
馮貢生十分歎賞道:“倚馬雕龍,賢甥不愧二語。
一語驚人,悲飛沖天,指日可待。
”這五六個門人,都面面相觑,以為奇事。
王嵩見他姨父這般稱贊,就說要見見姨娘與表妹,馮貢生随即領了王嵩,到内室來,敢請奶奶相見。
那姨娘打從房裡,輕移蓮步到外房見了。
馮貢生道:“外甥小半日完了兩篇,又做得極好,真是一代才子。
外面學生們正未完篇,奶奶你留在外房坐坐罷。
我要往廳上看他做文字哩。
”王嵩說要見見表妹,有好幾年不見了,請姨父說聲。
馮貢生道:“兩姨兄妹,況小時常見過,奶奶你請出來,見見不妨。
”
原來馮貢生心上,已是看中了王嵩,願招他為婿。
不止一日了,偶然門人裡,有一個姓張的,年紀比王嵩隻大一兩歲,也會做文字,像個有長進日子的,故此假說會文,考他兩個,果然誰高誰下,便要定東床之選。
今日王嵩文字,又快又妙,馮貢生已決意招他為婿,就滿口應承,教女兒出來相見。
且莫說馮貢生往外去了,姨娘吩咐:“請姑娘出來,王大爺在此要見。
”丫頭們三三兩兩,一齊傳話,請桂姐去了。
王嵩坐在外間,聽得環佩叮當,料是表妹來了。
舉眼往裡一看,不覺神搖目奪,果然好個女兒,有一曲《香羅帶》為證:
重新識面,初莺兒燕雛,耗耗短發巧樣兒,又眸秋水浸蕖也。
你看風蕩漾,瘦身軀,幽香陣陣透绮疏,三寸金蓮也,緩步徐來嬌情扶。
王嵩遠遠見了,心裡想道:“世間有劉寡婦,又有這表妹,真正一個王嫱,一個西施了。
若得這兩人為室,也不枉了天生我這才子。
”桂姐腳小,走得不快,王嵩先立起身等他,舉頭又見扶他的一個丫頭,也有七八分姿色,越加詫異。
看看桂姐已到他母親外間,王嵩深深作揖道:“妹妹許久不見了。
”桂姐堆着笑,答道:“正是,久不會了。
請坐。
”王嵩一心隻對着嬌姿,忘記了坐椅已離四五寸了,竟坐下去,忽的一交跌在地下。
母女二人與那丫頭們,沒一個不掩口而笑。
惟有聰明的桂姐,知道他出了神,不是失錯跌的,急喚露花,快扶起王大爺耿。
露花就是有七八分姿色的,十五六歲。
那個大丫頭忙走近前,把王嵩扶起。
王嵩見是他,心下想是慚愧。
又道個美人扶我,立起身來道:“忘記椅子遠了,失腳一跌,姨娘妹妹莫笑。
”桂姐道:“哥哥跌得不重麼?”王嵩道:“不妨,不妨。
”桂姐原曉得爹爹要招表兄為婿,今日見他長成得這般好了,也十分愛慕他。
言語中,兩人好不親熱。
正說得興頭,忽然外邊傳話,請王大爺廳上去。
原來馮貢生見小王文字高強,肚子裡已有了袒腹東床。
衆人的文字,完不完都不甚關心了。
每人隻完得一篇,馮貢生道:“舍甥王嵩,從不曾與賢友相叙,今日隻一篇罷了。
明日補完次篇,且便酌叙叙罷。
”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