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好否?”文英道:“惟願送官。
”天表道:“依你說來,我怕送官麽?我同你就去。
”
忽夫人下轎,驚問何事?天表将醜事說了,又道:“聞得宗師考完已回省城,這光棍帶到宗師那□去,先除了名,再問一個大罪。
”文英自揣有愧,并不分剖。
天表拽了文英出門,一路“奸賊”二字罵個不歇。
街市人詢問,天表便将此事細說。
那餘五也知了風聲,欲往劉家觀望,又想道:“前日原是我指引去的,若惹到自己身上,便不得清淨。
”天表一到道前,央人寫了狀紙,将文英拉進道門叫屈。
宗師正在堂上,聽得叫喊,著人喚進便問:“何事?”天表道:“為強奸室女的。
”就把狀詞呈上。
宗師展開一看,狀上寫道:具呈生員劉錦為強奸室女事:
侄女玉蓉,宦室名姝。
劣生龐國俊,色中餓鬼。
東家牆樓其處,千不思隔牆有耳。
章台柳已折他人,漫道無心插柳。
繡房中強奸鸾鳳,孽鏡台前叩除袅獍。
上告。
宗師至廷頗大有才能,決斷如神。
兼之清正慈祥,寬宏仁恕。
将狀詞看了,見是宦家子女,先人體面,心中便有寬宥之意。
遂喚過文英問道:“汝名龐國俊,是上元縣生員麽?”文英道:“是。
”宗師道:“前日試卷我已超拔,看你堂堂儀表不像下品。
當知禮法,何乃強奸宦家室女?當招律問罪。
”文英哀告道:“劉宅牆高數仞。
若不是開門延納,生員豈能飛入?此是私奸,實非強奸,況生員也是宦門舊商,可憐兩姓俱系宦家子女,尚未婚娶,與其打死案下,無甯筆下超生,望大宗師憐宥。
”王宗師道:“強奸當拘劉氏執證,便見分明。
”随喚公差拘小姐到案前。
公差拘到,宗師道:“你叔子看你奸情是真是假?”小姐跪著赧顔無話。
宗師喝道:“奸情必有!想是和奸非強奸。
”小姐把樓前相見,兩下傳詩後又喬作醫人探病的緣由告訴一番。
宗師道:“你兩人該謹持理法,何為此非禮之事?”小姐道:“望老爺仁慈曲庇,雖死不忘恩!”
天表跪在丹墀下,正欲上前強辯,被兩個皂隸依舊扯下去。
宗師道:“你兩人既能作詩,就此面試。
文英将檐前蛛網懸蝶為題,小姐将堂上竹□為題,各面試一首。
”文英遂信口吟道:
隻因賦性大颠狂,遊遍花間覓采香;今日映投羅網内,翻身便作狀元郎。
劉小姐亦遂吟道:
緣筠劈破條條節,紅線輕開眼眼奇;隻為愛花成格段,緻令真節有參差。
王宗師聽了贊歎不辍。
見其供稱俱未議婚,便道:“今日若據律法,通奸者杖八十。
姑念天生一對才子佳人,孔子道:‘君子成人之美。
’吾今當權,何惜一屈法不以成人美乎?”就當下判道:審得龐國俊青矜才子,劉玉蓉紅粉嬌娃。
詩詠樓前,欲贅相思寸念。
病捱阃丙,誰憐兒女私心。
兼母民之酬願,遂締約於繡房邊。
叔子之歸家,即遍訪於戶外,打散鴛鴦,不過直清理法,配成鸾鳳,無非曲就名門,欲開一面,直還假三分法,從此兩家偕姻眷,不須逾牆錯穴隙。
天表禀道:“大宗師如此壟斷,則蕭何法律何在?但非禮成婚,後人何以為訓?”王宗師道:“豈不聞,卓茂雲律設大法,理順人情死。
他二人才貌雙全,正是天生仙種。
就令今日歸家遂締良姻,成一場美事。
”天表不敢再執,一齊叩謝出來。
衆人見學道不問奸情反判為夫婦,皆以為異事,遂編成一個詞兒道:
江南學憲王方便,首奸不把奸情斷;當堂幾句撮空詩,對面兩人供認案。
判成夫妻成姻眷,這樣奇聞真罕見;悔殺無端劉天表,不做人情反招怨。
《右調鹧鸪天》當晚文英就與小姐成親,惟有天表十分受氣,對夫人道:“他兩個做了夫妻,有何榮辱?我與你卻臉面不光。
連那門首狀元及第匾額,也玷辱了。
我明早回莊去,永世不來。
家中事體,讓與這光棍主持罷。
”夫人道:“女婿是别姓,也不能代管事體。
”天表道:“既拜你做嶽母,便是半子。
你的私蓄日後自然與女兒女婿,終不肯分些與我。
”不題。
且說文英甚感宗師之德,又聞試卷已經超拔,又得了嬌妻,心中大喜。
次早家中聞知,命餘婆家僮挑行李一同進來。
有詩為證:昨是偷香侶,今為坦腹郎;行迹從此定,書劍盡收藏。
家僮歇了擔,站在階前,餘婆見夫人道:“特來賀喜。
”天表聽見大怒道:“今後你這老潑賤再進門來,把腿來打拆。
”家僮見他著惱,把舌伸出道:“新親新眷就裝出這副嘴臉。
”夫人勸開天表,家僮趕到夫人面前叩頭,夫人起身把行李仔細一看,卻是:
幾卷殘書,一方古硯。
錦囊中三尺瑤琴,銅鞘裡七星寶劍,一柄玉壺,半箱殘簡,紫氈包裝幾件精緻衣裳,紅絨毯裹一床半新鋪蓋。
未知天表後來有甚話說?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