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吳才直往馮家而來,越牆過去,進得大門,十分寬敞。見那樓房盡好藏身,又往園東一看,此處可至内室。有門不閉,他便捱将進去,不見一人。原來馮家隻有柳春與蘭香看守,他二人黑夜逃走了,故此并無一人在内室。吳才往樓上一望,也不見有人在内邊。便輕輕上的樓去,知是主人卧房,一直走到床前。見枕頭邊一雙大紅軟底的女睡鞋,隻好三寸兒長,便袖起來,悄悄下樓,往原路走了出來。投下處見了主人卞鴻,将事體一一說明。卞鴻大喜,道:“倘事成時,必有重賞。隻是一件,前日見那婦人十分标緻,裙底下影影掇掇,卻不曾看得真切。倘然一雙大腳,豈不掃興?”吳才道:“若是小腳,還是怎麼?”卞鴻道:“若是小腳,賞你一百銀子。”吳才道:“快兌五十兩來。”當時交貨,遂往袖内摸出那鞋兒,遞與卞鴻。卞鴻拿在手中,他如得珍寶一般。吳才道:“今晚各人早睡,明日就要行事。”卞鴻分付,衆人與五錢銀子買酒吃,明日齊心協力,事成之後,自有重賞。衆人歡喜,都去吃酒。卞鴻自己獨斟,将鞋兒放在面前,看了又吃,吃了又看。直至更深,把鞋兒放在枕邊而睡。
次日頂早起來,算還了店錢,将行李盡搬下船去。吳才買了火把,收拾器械,大家吃些酒飯,俱随吳才而去。止留一個小使伏侍主人。吳才到了彼處,一個個引進院去,又往駐昨日門邊看了一會。天色傍晚,這馮有能與婦人,登時把船搖回,回到家中。走入裡邊,不見女使在于何處。往四下相尋,後門都開了,也不知柳春那裡去了。有能吃了一驚,忙上樓來一看,箱籠全無,搬一個盡情絕義,并無一物存留。道:“不好了,中了計也。”将腳一跌,撲簌簌掉下淚來。婦人在傍,隻是勸解。吳才看得停當,點起兩根火把,一齊悄悄走進門去,呐一聲喊,把柳氏新娘抱了就走。有能連忙下樓,與搖船的兩個家人到外囗一看,連一個人也不見了。忙尋柳氏,并無蹤影。
吳才領着衆人,一路并無阻隔,飛跑上船。擺起三橹,那船如飛而去。吳才把新娘放下,卞鴻上前一看,正是前日見的那個婦人。深深作一揖,道:“莫要驚壞了。”新娘見是個戴巾的後生,便道:“尊駕是何等樣人?因甚搶我到此?有何話說?”卞鴻道:“請娘子台坐,容小生告禀。小生是卞鴻,乃北直隸人氏,忝為太學生。昨為觀景,睹見娘子花貌,一夜無眠。至天晚睡去,夢一神人指示道:‘柳氏與汝有幾載夙緣,必須如此,方可成就。待緣滿之期,好好送回,夫婦重圓。’故此唐突,望娘子應神人之言大吉。”新娘道:“做夢乃荒唐之言,你讀書之人,豈可行此強盜之事?好好送我回去,我送金帛與你。若不依言,投此河中,做鬼也不相從。”卞鴻道:“那金帛,舍下也有百餘萬,倒不稀罕。隻是娘子這般标緻,實然少有。歸家貯娘子于金屋内,望娘子俯就。”說罷,擺出一盒肴馔,一壺三白酒。那新娘哭将起來,那裡肯坐?心下思量投水而亡,隻因身懷六甲,恐絕馮氏宗枝,昏昏沉沉,隻是痛哭。卞鴻沒法,問道:“多少路了?”回道:“六十餘裡了。”“既如此,你們都去睡罷。”行船的應了一聲,通去睡了。新娘流淚不止,卞鴻扯新娘來坐下吃酒。新娘跑進後艙把門關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