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甯知州。
想我妻賣在濟甯,若得他稍稍借力,夫婦可以重圓。
我昔年與他結對頭冤家,如今是歡喜冤家了。
心内想,肚中饑,聞得香噴氣的酒馔,口中垂涎不住。
直到黃昏,外邊酒散,早已打掃一間卧房。
花玉人同雲上升入房,促膝談心。
文姿又安排些酒肴,叫三叔拿去與二哥。
花笑人垂涎已過,偏又吃不下了,身中不覺發起一陣寒來,戰的不住,手足如冰,眼睛不動。
花隽人慌忙報知哥嫂。
花玉人叫文姿快做芎湯,自家急去看,已是上路的了,隻有心腹還是熱的。
芎湯做到,灌了幾口,才見鼻息中微微有氣。
守到更深時,不見蘇醒。
玉人同文姿回房,便吩咐三弟與義男守着。
且說花笑人陰魂,飄飄渺渺走到烏心誠家邊,門外張看,隻見白氏攤着八封銀子在桌上,稱稱看看。
笑人認得是賣嫂的銀子,意欲前去奪他,被烏心誠走來,隻得閃過罷了。
又飄飄渺渺走到楊三家邊,門外張看,隻見柳氏拿一個肚兜走出,八封銀子在桌上,稱稱看看。
笑人認得分明是自己肚兜的銀子,一腳跨進了門,把手去搶,又被楊三從房中走出來,隻得縮退閃過罷了。
又飄飄渺渺走到一個村中,見一所莊院,牆内樓前,種有許多花木。
隻見園門半開,将身挨入,走到樓上,在窗前張看,見自家妻子秦氏,與張洪裕并坐一床,說些情話,又說些苦話。
半晌之時,有一個大腳的婆子,面粗貌醜,急急走進門來,看見秦氏,便一掌打去,罵道:“狗婆狼,人家讨了你這樣氵?婦,勾引家公,隻怕把家公的頭兒鑽進裡邊,磕着你的騷處,你還隻是不快活哩!我看你弄殺我的家公,如何了得。
”隻見張洪裕忙賠笑臉。
那醜婦人又把秦氏一掌。
花笑人憤不過,意欲奮身入内奪了妻子回家,被一隻狼牙狠狗高聲亂吠,撲上要咬。
笑人驚慌,忙飛跑出,喉中略略有聲。
隽人急忙取來熱湯,大大灌了數口,花笑人方才起身,此時已是五更天氣。
笑人醒來,燈影之下見三弟坐着,又讨芎湯吃了兩碗,漸漸覺有精神。
玉人挂念,一早起來看望,隻見笑人已醒。
文姿也随着進房。
笑人見了大哥大嫂,連歎數聲長氣,把适間了去看見銀子與看秦氏這些事體,說了一遍。
玉人道:“愚兄回來,本欲兄弟怡怡,一家安樂,奈你作事喪敗人倫,滅絕天理,愚兄所以不睬也。
隻要激發你改行為善。
如今夢魂所見,無非是冥中報應,毫發不差。
你若從今改過,我便為你另娶一房弟婦也不為難。
你若依前不改,這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了。
”笑人道:“弟罪萬千,自今痛改,不必言矣。
另讨弟婦,弟亦不願。
昨日聞雲爺是濟甯知州,前所買弟婦,正是濟甯富商号張洪裕。
但乞大哥轉托雲爺,求其緝訪,将秦氏押送歸還弟,夫婦重圓,弟死亦瞑目矣。
”花玉人道:“你愛妻如此,難道愚兄獨不愛妻?為何設計賣嫂?”笑人道:“弟已知罪,總乞哥哥寬宥。
”玉人道:“這不難。
”随即出外到雲上升卧房中,一面坐談,一面想道:“賣嫂錯賣妻之事,難好直說。
隻說道:“家下有一件不幸之事,敢求長兄周旋。
”雲上升道:“賢弟有何不幸?”花玉人道:“二舍弟歲年囊乏,一時失志,将弟婦秦氏賣與濟甯富商張洪裕為妻。
今舍弟念妻,幾不欲生。
乞長兄看小弟之薄面,到任時即行稽查,速遣張洪裕送歸弟婦。
小弟願還身價,使舍弟得以夫婦重圓。
不特舍弟焚頂,即弟亦感二天矣。
”雲上升道:“無不盡心。
”花玉人留雲上升盤桓數日。
雲上升因任期迫促,不敢久留,飯後,隻得拜别。
雲上升路上想道:原來花笑人之妻已賣往濟甯,今又在我治下,足見天理昭彰。
此後,花玉人兄弟相好如初。
笑人飲食調理,漸漸身子複舊。
正是:
受苦受甘皆自作,報深報淺總分明。
且說雲上升上任之後,一日撒簽一枝,差一名皂快,吩咐叫緝訪富商張洪裕,拿來見我。
那皂快領了簽,在城查緝,果然訪着。
次日升堂,拿到官前。
雲上升問道:“你可是張洪裕麼?”那人答道:“小的正是章紅雨。
”雲上升問道:“你可是曾讨南京句容縣秦氏為妾麼?”章紅雨道:“小的原讨一房妾,是白氏,不是秦氏。
”雲上升道:“她前夫可是花笑人麼?”章紅雨道:“不是花笑人,她前夫是烏心誠。
聞知白氏在家與花笑人私通,故此烏心誠賣與小的為妾的。
那讨秦氏的張洪裕,小的盡知。
他居住在鄉,離城頗遠,系是小的妹夫。
那秦氏現與小的妹子不和,老爺若要拿他,小的願與公差同去。
”雲上升道:“既如此,可立刻起身,速去拿來。
”章紅雨同公差領簽出外。
雲上升想道:“可恨花笑人,氵?了柳氏,又氵?白氏,使烏心誠夫婦分離,誠可痛恨。
若不是玉人盟弟的情面,永使他夫南妻北,方快我心。
退堂不提。
未知後來秦氏得以歸還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