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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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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事,然後又偷聽到他們密議要派兵追殺,所以急忙跑出來提醒您。

    ” “你這是……這是一路跑過來的?”李善德簡直不敢相信。

    這個人赤腳奔跑,翻越五嶺的速度竟會快過馬隊。

    林邑奴道:“穿山越嶺,對林邑人來說不算什麼。

    隻是我沒想到,會被一頭大蟲綴上。

    更沒想到,您竟然會停下腳步,把它驅走……” 說到這裡,他突然再一次咳嗽起來,極其劇烈,嘴唇開始浮現帶血的泡沫。

    有老騎手過來檢查了一下,搖搖頭說這是把給肺生生跑炸了,燈盡油枯,沒得救。

    李善德焦慮地搓着手,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林邑奴睜圓了眼睛:“我這一世入的是畜生道,隻有被您當做人來看待一次。

    也許托您的福,下輩子真能輪回成人,值了值了……”他忽地努力把脖子支起來,嘴巴湊近李善德耳畔,細聲說了幾句,李善德大驚,連忙說這怎麼行!這怎麼行! 可他再低頭看時,林邑奴已沒了聲息。

    那張覆滿汗水的疲憊面孔上,還微微帶着一絲笑意。

     何押衙對麾下的九名牙兵比了個手勢,解下刀鞘扔在地上,隻握緊了短柄鐵刀。

    因為刀鞘上的銅環,可能會驚動休息的人。

     五十步之外的小樹中,有一小堆篝火在燃燒着,在黑漆漆的夜裡格外醒目。

    聽不見談話聲,也許是連日趕路太過疲憊了。

     不過也無所謂,眼前這些人的底細,他們早就摸清楚了。

    自從化開拔之後,他們就一直尾随着這支荔枝馬隊,遠遠隔開二十裡。

    按照趙書記的指示,他們進入位于江南西道境内的天開路後,才開始徐徐加速,并在黃昏時綴上了剛剛抵達鐵羅坑的目标。

     何押衙不是個魯莽的人,他為策完全,特意選擇了對方宿營時發起突擊,不可能有人逃脫。

     他們接近到十五步時,何押衙發出了短促的哨聲。

    樹林裡響起一連串樹枝被踩斷的聲音,九名精銳同時突入攻入篝火圈内。

    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篝火旁居然空無一人。

    不,準确地說,還有一個人。

    這人皮膚黝黑,居然是個林邑奴,半依着樹幹,似乎已經死了 這人的死狀有些詭異,雙手雙腳的腕處都被短刃割開,四道潺潺的鮮血流瀉出來,洇紅了身下的泥土。

    從血液凝固程度來看,應該有一段時間了,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這不是何節帥家裡的家奴嗎?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為什麼殺他?其他人呢?” 何押衙腦海中浮現出數個疑問。

    他又看了一圈,沒有其他東西了,便一揮手,示意所有人回去上馬,繼續追擊。

    天開路這裡的地形,注定了隻有一條路可以走,就算李善德故布疑兵自己跑了,他們追上去也隻是時間問題。

     空氣中除了血腥味,似乎還有一種熟悉的味道。

    何押衙一邊琢磨着一邊往外走,猛然意識到,這是驅虎用的駱駝糞啊!他後脖頸一霎時寒毛倒豎,一種極度危險的預感閃過心頭。

    何押衙急忙轉動脖頸,在火光中,他看到一張額頭有“王”字的斑斓獸臉,正張開血盆大口…… ……遠遠的高丘之上,李善德看到篝火堆旁人影散亂,隐隐還有慘叫聲傳來,趕緊雙手合十,念誦了幾句阿彌陀佛,然後才帶着騎手們漏夜前行。

     林邑奴在臨死之前,叮囑李善德把自己的屍體扛到一處林中,點起篝火,趁血液還流動的時候,割開腳腕手腕。

    老虎這種猛獸報複心極重,那隻白天襲擊自己的大蟲,應該就一直在附近跟着,它聞到血腥味一定會過來。

     李善德先用駱駝糞圍着營地撒了一圈,待估算着追兵接近,便把剩餘的幹糞收起來,匆匆離去。

    沒有了駱駝糞的壓制,那隻傷人巨獸立刻會靠近篝火,打算把下午那隻逃脫的血食吃掉。

     至于十個經略府的牙兵和一隻成年大蟲誰比較厲害,李善德對這個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默默地把林邑奴的位置記住,待日後回來看,看是否能找到殘留的骨殖,然後埋頭繼續趕起路來。

     擺脫了這一個小小的插曲之後,馬隊重新找回了趕路的節奏,在驿道上瘋狂地奔馳着。

    李善德在第三天的時候,無奈地掉了隊。

    他的身體實在經受不住太多折磨,再跑下去隻怕會比荔枝先死掉。

     好在這一次的路線和次序都已經規劃完畢,騎手們也得到了詳盡指示。

    李善德可以慢慢從後面趕上去,檢視他們留下的記錄。

     在第三次試驗裡,李善德根據前兩次的經驗,對路線進行了微調。

    轉運隊出發時走梅關道,但在抵達吉州之後,将不再繼續北上撫州、洪州,而轉向西北方向,直奔譚州,轉到西京道。

    這樣一來,既避開了譚州與衡州之間的水澤地帶,也可以比梅關道節約四、百五裡路。

     馬隊會從譚州西北方向的昌江縣穿過,棄馬登船,循汨羅江進抵洞庭湖,并橫渡長江。

    渡過之後,再沿漢水、襄河、丹河輾轉至商州。

    這一路上并無險灘惡峽,隻要水手夠多,可以晝夜劃行不斷,直到商州。

    然後隊伍将下舟乘馬,沿商州道一口氣沖入關中,一過藍田,灞橋便近在眼前。

     這條路的水陸全程是四千六百裡,且避開了大澤、逆流、險灘、川峽、重山等各種險阻,可以說集四路之精華。

    李善德為了算出這麼一條路來,差點把眼睛都算瞎了。

    他相信,除非是騰雲駕霧,否則再沒有比這條路更快更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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