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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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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德,小老與你雖然做的是買賣,可也算志趣相投。

    我本當你是好朋友,這次你回來,還計劃着請你去給廣州港裡的各國商人講講那些格眼簿子,去海上轉轉。

    可你竟,你竟這麼跟小老算賬……” 李善德心中委屈至極,便拿出“國忠”銀牌,擱在自己面前一磕:“蘇老,此事的根源可不在我……” 他的本意,是暗示對方到底是誰從中作梗。

    可蘇諒卻誤會了,以為他是把楊國忠擡出來吓唬,不由怒道:“大使不能以理服人,所以打算以勢壓人?” “不,不是,蘇老你誤會了。

    這件事是右相要求的,你說我能怎麼辦?” 可這句解釋聽在蘇諒耳朵裡,根本就是欲蓋彌彰。

    他一甩袖子,怒喝道:“好,好,大使你既如此,看來是小老自作多情了。

    就此别過!這壽辰禮物,就是丢海裡好歹也能聽個響!”說完重新把錦盒抱在手裡,轉身離去。

     李善德這才想起來,今天竟是自己生辰,真虧蘇諒還記得。

    那個老胡商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這是把他當真朋友,才突然爆發出孩子似的脾氣。

    他一時愧疚交加,有心沖出去再解釋幾句,可又趕上一堆文牍送到案牍。

    荔枝運轉迫在眉睫,實在不容在這些事情上扯皮,這位荔枝使隻能強壓下心中不安,心想等事情做完,買一份厚禮去廣州港,再設法重修舊好吧。

     他又忙了整整一個下午,辦起事來卻沒了之前行雲流水的通暢感。

    李善德發現,他早已把蘇諒當成一個朋友,而非商人,鬧成這樣,實在令他情緒大受打擊。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李善德才算恢複點精神,因為阿僮過來探望他了,連花狸都帶了過來。

     花狸一見這房間内鋪着柔軟的茵毯,立刻跳出阿僮的懷抱,避開李善德的擁抱,徑直去了牆角蜷起來,呼呼大睡。

     阿僮這次帶了兩筐新鮮荔枝,居然身後還跟着幾個同莊的峒人。

    他們一見到李善德,就開始哄哄地叫起來,說要喝長安酒。

    李善德這才想起來,他之前答應過他們,要帶些長安城出産的佳釀到嶺南來。

    所以這些人一聽說城人回來了,便跑過來讨酒喝。

     李善德笑容頗不自然。

    他這次趕回嶺南,日夜兼程,連行李都嫌多,更不可能帶酒回來。

    阿僮見他有些不對勁,拽到一邊悄聲問道:“城人,酒你忘帶啦?” “哎,哎,事務繁忙,真的沒空帶。

    ” “我的蘭桂芳你也沒帶?” “慚愧,慚愧……” 阿僮瞪了他一眼:“就交代你一件事,還給忘了!你的記性還不如斑雀呢!我把荔枝帶回去了!”她說完,走到峒人們面前,叽叽咕咕地解釋。

    峒人們發出失望的歎息聲,可終究沒有鬧起來。

     李善德趁機說我請大家喝廣州城裡的酒。

    峒人們一聽,也是難得的機會,複又興奮起來。

    李善德讓驿館取來幾壇波斯酒,拍開壇口,請大家開懷暢飲。

    這些峒人一邊喝着,一邊大叫大唱,在房間内外躺了一地。

    驿館的掌櫃一臉厭惡,可礙于李善德的面子,隻得忍氣吞聲地小心伺候着。

     阿僮倚着案幾,拿起酒碗一飲而盡,然後斜眯着眼看那個掌櫃,對李善德道:“瞧,你們城人看我們峒人,就是這種眼神,就好像一條細犬跑到他榻上似的。

    ” 李善德“嗯”了一聲,卻沒答話。

    手裡這醇如琥珀的波斯酒,又讓他想起蘇諒來。

    阿僮見他有心事,好奇地問起,李善德便如實說了。

     阿僮驚道:“原來今天是你生日。

    ”李善德啜了一口酒,苦笑:“五十三了,還像個轉蓬似的到處奔波,不得清閑。

    ” “那你幹嘛還要做?” “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哇。

    就像蘇老這事,我固然想踐諾,卻也無可奈何。

    ”他瞥了眼大睡的花狸:“還是你和花狸的生活好,簡單明了,沒那麼多煩惱。

    ” 阿僮從筐裡翻出一枚碩大的荔枝:“喏,這是今年園子目前結出最大的一枚,我們都叫它丹荔,每年就一枚,據說吃了以後能延年益壽。

    你今天既然生日,就給你吃吧。

    ”李善德接過荔枝,有點猶豫:“這如今可都是貢品了。

    ”阿僮一拍他腦袋:“園子裡多了,不差這一枚。

    你不吃我送别人去。

    ” 李善德輕輕剝開來,裡面現出一丸溫香軟玉,晶瑩剔透,手指一觸,顫巍巍的好似脂凍,果然與尋常荔枝不同。

    他張開嘴,小心翼翼地一整個吞下去,那甘甜的汁水霎時如驚浪一般,拍過齒縫,漫過牙龈,滲入滿是陰霾的心神之中,令精神為之一澄。

     “謝謝你,阿僮姑娘。

    ” 阿僮不以為然地一擺手:“謝什麼,好朋友就是這樣的。

    你忘了給我帶酒,但我還是願意給你拿丹荔——那個蘇老頭真是急性子,怎麼不聽你解釋呢?” “唉,這件事錯在我,而且他的損失也确實大。

    找機會我再報償他吧。

    ”李善德拍了拍腦袋,想起了正事,“哎,對了。

    你的園子,挂着的荔枝還夠吧?” “你這人真啰嗦,問了幾遍了?都留着沒摘呢。

    ”阿僮說到這個,仍是氣鼓鼓的,“你們城人壞心思就是多,要荔枝就要吧,非要劈下半條枝幹。

    運走一叢,要廢掉整整一棵好樹呢。

    ” “我知道,我知道。

    橫豎一年隻送去幾叢,不影響你園子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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