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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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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欣甯先取出一卷空白的白麻紙: “大使在鐵羅坑遇到的事,廣州城都傳遍啦。

    忠仆勇鬥大蟲,護主而亡,何節帥以下無不嗟歎,全體官員捐資立一塊義烈碑。

    如果大使肯在碑上題幾個字,必可使忠魂不緻唐捐。

    ” 李善德眼眸一凜,這趙欣甯真是精明得很,他的想法全被算中了。

    看來他們是打算把鐵羅坑的事這麼揭過去,拿林邑奴來賣個好。

     他本想把麻紙摔開,可一想到林邑奴臨死前的模樣,心中忽地一痛。

    那位家奴一世活得不似人,死後更是慘遭虎吻,連骨殖都不知落在山中何處。

    若能為他豎起一塊碑,認真地當成一個人、一個義士來祭奠,想必九泉之下也會瞑目吧… 李善德不擅文辭,拿着毛筆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借了杜子美的兩句詩:“我始為奴仆,幾時樹功勳”。

    趙欣甯贊了幾句,說等碑文刻好,讓大使再去觀摩。

     李善德牢記韓十四的教誨,拿出一軸早準備好的謝狀,請趙欣甯轉交何節帥。

    謝狀裡骈四俪六寫了好長一段,中心意思是沒有嶺南經略府的全力支持,此事必不能成。

    荔枝轉運若暢,當表何帥首功雲雲…… 趙欣甯聞弦歌而知雅意,在調度人員上面積極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二十幾位官吏便聚齊在館驿。

    李善德也沒什麼廢話,把在長安的話又講了一遍,隻不過内容更有針對性。

     這裡是荔枝原産地,是整個運轉計劃最關鍵的一環。

    如何劈枝,如何護果,如何取竹,如何裝甕,路上如何取溪水降溫,必須交代得足夠細緻。

     李善德特别提到,阿僮姑娘的果園,從即日起列為皇莊,一應出産皆供應内廷。

    這樣一來,也算是為阿僮提供一層保護,省得引起一些小人豪強的觊觎。

     把工作都安排下去之後,李善德遣散了他們,從案幾上端起一杯果茶,潤了潤冒煙的嗓子。

    真正操辦起,他才發現真是有無數事務要安排,簡直應接不暇。

    這時門口有人傳話,說蘇諒來了。

     一聽這名字,李善德一陣頭疼。

    可這事遲早要面對。

    他拿起筆墨紙硯擺了一陣,覺得不能這麼逃避,隻好說有請。

     蘇諒一進門,便放下手裡的一個大錦盒,向李善德道喜,看來他也聽說了右相銀牌之事。

     一陣寒暄之後,李善德說:“蘇老啊,我跟戶部那邊講過了。

    你襄助的一應試驗費用,回頭報個賬,我一并攤入轉運錢裡,給你補回來。

    說不定還能給你從朝廷弄一個義商的牌匾,以後市舶司也要忌憚幾分。

    ” 李善德見面便主動開列了一堆好處,希望能減緩一點壞消息的沖擊。

    蘇諒何等敏銳,一聽便覺得不對勁,皺起眉頭道:“李大使,此前你我可是有過約定的。

    莫非有了什麼變故麼?” 李善德舉起杯子,掩飾着自己的尴尬,半天方答道:“報效之事,暫且不勞蘇老費心,朝廷另有安排。

    ” “這是為何?”蘇諒看着李善德,語氣平靜得可怕。

     事實上,李善德也不知道正确答案,楊國忠沒讓他管錢糧的事。

    可這種高層給的私下指示,他又不能明着跟蘇老說,遲疑了半天,也沒想好怎麼解釋。

     蘇諒那張滿臉褶皺的面孔,卻越發不悅了。

     “大使在困頓之時,是小老不吝援手,出資襄助,方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莫非大使富貴之後,便忘記貧賤之交了?” “蘇老的恩情,我是一直記在心上的。

    隻是朝廷有朝廷的考量,我一介小吏,人輕言微……” “人輕言微?你最人輕言微的時候,找小老借錢時怎麼不說?” “這是兩碼事啊。

    ” “好,我信你,朝廷有安排,那你争取過沒有?” 李善德登時語塞。

    他确實沒有特别努力争取過,因為争取也沒用。

    右相做的決定,誰敢去反對?他憋了半天,讪讪道:“荔枝轉運我能做主,可錢糧用度卻是從另外一條線走,不在我權限之内。

    ” 蘇諒氣得笑起來:“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嘿,大使你是一推五嶽倒,吐得幹幹淨淨啊。

    ”李善德面色慚紅,手腳越發局促不安:“蘇老放心,我的權限之内,還款絕無問題,利息也照給,不讓您白忙一場。

    ” “白忙一場?你知道什麼叫白忙一場?”蘇諒霍然起身,像隻老獅子一樣咆哮起來:“小老就因為信任大使你的承諾,整個商團的同仁們早早去做了報效的準備。

    如今你一句辦不了,商團這些準備全都白費了,撒出去的承諾也收不回來了,這裡面損失有多大?大使你能想象麼?” 李善德确實想象不出來,所以他隻能沉默地承受着口水。

    待得蘇諒噴完了,他擡起袖子擦了擦面孔:“朝廷又不是這一次轉運,以後每年都有,我會為你争取。

    ” 蘇諒冷笑起來:“明年?明年你是不是荔枝使,還不知道呢!你立了大功,拍拍屁股升官去了,倒拿這些來敷衍!” 被他這麼數落,李善德心裡也忍不住拱起火來:“您先前借我的那兩筆,我已用六張通行符牒償還了。

    剩下的一千貫,是我欠您的不假,我會請經略府盡快墊付撥還。

    其他的事情,恕我無能為力。

    ” 望着闆起面孔的李善德,蘇諒惱悲交加,伸出戴着玉石的食指,點向李善德的額頭直抖:“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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