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膺道:“我醒,我醒!你先别收拾我。
”芷華笑了一聲,立刻床裡燈光大亮。
又聽得芷華笑道:“你睡覺全不老實,手腳亂動,把我鬧醒了,你想睡,可得成?”仲膺從鼻子裡出氣的聲音說話道:“你看你的胳膊腿全砸在我身上,還說我睡覺不老實?你還講理!”這時帳上映出芷華坐起來的影子。
她口裡說道:“我就喜歡不講理,你不樂意就走。
”仲膺笑道:“走就走!”接着就聽床欄一陣響,見人影一陣搖動。
仿佛仲膺要下床來。
白萍倒吓得心裡一陣亂跳,但立刻見芷華的影子伸手向下,把他按住。
又聽得芷華怩聲道:“不!”便見從下面舉起一隻手摟住芷華的脖頸,芷華也趁勢低下頭去。
接着便聽得極熱烈而拖長的接吻聲音。
聲音拖長了好久,才寂靜下去。
再沉了一會,見仲膺和芷華都坐起來,下半身貼連,上半身卻分開,直仿佛一個樹根上分支出兩條樹幹,又仿佛一株朝天長的人字柳,被風擺得動搖不定。
須臾又見芷華倒入仲膺懷裡,就半晌沒有聲息。
簾幙沉沉,小樓寂寂,燈光滟滟,人影雙雙,真是好一派的仙鄉詩境!但是白萍坐在那裡卻沒法領略得來,隻覺得傷心欲絕,暗恨爹娘生自己時多造出兩隻眼兩隻耳,卻又沒法不聽不看,而且身體有說不出的麻木,想走亦不能了。
這時忽聽仲膺小聲道:“小妹妹方才還好好的,為什麼又不痛快?”芷華歎道:“我想起白萍心裡就難過。
咱倆誰對得起他。
”仲膺半晌不語,良久才道:“現在還談這些做什麼?細想起來,咱誰還能活?既然造了孽,就說不得了。
先樂上一日是一日。
在這帳子裡就先當做世界上沒有他。
喂!你怎麼還撅着嘴?你笑,你笑!”芷華道:“我現在笑不出來。
”仲膺道:“你笑不出來也得笑,不笑看我胳肢你。
”芷華格地一聲笑出來道:“你敢。
”仲膺也笑道:“我怎麼不敢。
”說着就見他的手影一動,芷華一面把手撐持,一面笑道:“瞧你這二皮臉,我躲了你。
”說着隻聽帳鈎一響,芷華竟赤裸裸的走下床來。
白萍正攤坐在沙發上,倉卒間想躲已來不及。
芷華原是迷迷糊糊地跑下床,加着帳裡燈亮,帳外又黑,并沒看見白萍,就奔了沙發去,想坐在那裡和仲膺調皮。
不想伸手去扶沙發的背兒,恰摸在白萍頭上。
隻吓得直着聲音嬌喊一聲。
仲膺在帳裡,聽她叫得聲音有異,掀起帳子一看,倏時燈光外射,三人同時都見了面。
芷華看着白萍又呀了一聲,便暈倒在白萍腳下。
白萍想伸手去扶她,才低下頭去,隻覺一陣神經騷亂,腦中嗡然一聲,立刻仰倒在沙發上。
仲膺猴在床上用手揭着帳簾,再也放不下來,也失了知覺似的在那裡出相。
這樣過了好一會,還是白萍最先清醒,掙紮着立起,把芷華抱起,送到床上。
這時仲膺正把揭帳子的手放下,低着頭,閉着眼,不敢瞧人。
恨不得尋個地縫兒鑽進去。
白萍輕輕把帳子放嚴緊了,将他二人關在帳内。
自己卻立在帳外。
藹然和氣的道:“你們用不着害羞,更不必害怕,快把衣服穿好。
我有話說。
”說完仍舊退身坐在沙發上等候。
立刻見帳裡一陣燈光顫顫,人影搖搖。
一會幾使寂靜下去。
知道他倆已把衣服穿好,但是不見他們走下床。
這時房裡雖有三個人,但是沒一個敢喘一口大氣。
隻有時鐘在桌上滴嗒作響,仿佛在那裡冷笑。
電燈在帳裡微搖,似乎知道不久便有暴風雨來到,在那裡吓得哆嗦。
白萍等得久了。
忍不住又說道:“你們快出來。
方才我都見過了。
現在還躲什麼?”說着站起在牆上尋着了電門,把電燈開放,倏時房裡四壁通明。
又變成一個世界。
又用手指在桌上微敲着道:“快請出來談!快!快!”這時隻聽得芷華在床裡嘤地聲哭了出來。
白萍便走向前把帳子鈎起。
隻見芷華已穿上睡衣,依舊跣着六寸圓膚,雲鬓蓬松,側着身子伏在床欄上。
香肩起伏地啜泣。
仲膺卻偎在床的那一角,穿着緊身衣褲,雙手抱着膝蓋,下颏也放在膝蓋上。
在那裡像傻了般地出神。
綿衾香被都擁在床中間,隆起像小阜一樣。
一個茉莉花球也揉碎了。
散亂着灑在芷華足側。
白萍看了這種光景心裡好生凄恻。
暗想我竟把他們逼成這種可憐樣子!今日方知中國習俗下的夫權,無形中有如此的大勢力。
不過夫婦間若是愛情消滅,單仗着夫權來維持現狀,那又有什麼意思。
又轉想到芷華和自己倒絕談不到這一層。
現在她倒沒什麼懼怕,隻有羞憤,羞的是對不起我,憤的是仲膺害了她。
大約比受死刑還要難過,一顆心不知要碎成多少段。
隻一聲不響的看着她,比殺了她還厲害。
那太殘忍了!還是趕快解決了吧。
我也落得個眼前清靜,心裡平安。
想着就上前把芷華抱起。
芷華四肢不由自主,柔若無骨似的偎在白萍懷裡,任他抱到沙發上放下。
一隻手掩着淚眼,一隻手還摟着白萍的脖頸。
白萍看着她那梨花帶雨的嬌怯模樣,不禁輕輕歎了一聲。
心裡變得軟了,牙根咬得更緊上來,便把她的手從自己脖上拿下來,輕輕放下。
突而昂然立起腰,走到床和沙發中間,咳嗽了一聲,然後放亮了嗓音說道:“我今天回來,絕不是誠心來窺探你們的秘密,但是不幸竟撞見了。
我真後悔得要死。
我相信這事一世不破露,我一世都是幸福的。
因為我敢斷定你二人就是有了秘密,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