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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回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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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賣野藥得到一種秘方,能使婦人内部發生變化,放大花蕊,藉使得異樣情趣。

    錢太太曾經受過他的施術,所以變成加倍浮蕩,甘心忍受打罵,而不忍離開。

    以後又遇見丁馬兒,更是生龍活虎的壯漢。

    如今回來再與畏先接近,身體當然感到不滿,但是她已改邪歸正,居然勉強抑制自己,敷衍畏先。

    畏先也感覺太太的一切,都和以前不同。

    兩人團圓之後,畏先便直說她已改了樣兒,自己恐怕無力使她快樂,将來未必不再生波折。

    錢太太對本身的隐秘,自知甚明,就向畏先道:“你别多想,我知道現在不是從前了。

    當初還懂得男女的感情,現在竟和畜類一樣,隻想着那件事兒。

    并且身上也變了,恐怕是什麼病。

    你若有法子替我治治。

    ”畏先笑道:“你這是到如狼似虎的年紀,又在外面結了好些人,自然要變成這樣。

    哪會是病?”錢太太道:“我自己覺得出來,是那玩藝又作怪。

    若不想法治好,隻怕有時真管不住自己。

    并且我也活不長了。

    ”畏先搖頭不信,錢太太也不說了。

    到天夕時,祁玲等又過來,見他們已然和好,就取笑了一陣,就由張宅送過飯來,大家在這新房内吃了。

     飯後祁玲又提倡打牌。

    和錢太太如眉龍珍四家同玩,畏先卻當了仆人。

    在地下伺候茶水,鬧到夜深方散,算替他們暖了新房。

    畏先自然住下,到次日畏先清晨便到公司去了。

    龍珍由張宅過來陪姐姐說話,錢太太言說這裡房院淺小,錢物存着恐有失閃,就把那一包現錢首飾,仍行交與龍珍。

    叫她暫在張宅存放。

    龍珍聽她說得有理,就接過來帶回。

    到午後再到新房裡去,隻見房門虛掩。

    進去錢太太竟不在房中,龍珍知道這小院中并無廁所不由納悶她到哪裡去了,再出到門外張望,也沒影兒。

    等了半天,還不見錢太太回來。

    龍珍便疑心姐姐野心未收,定是趁這時又跑到外面胡為。

    若不是和野漢子幽會,最好是聽戲看電影,不由心中有氣。

    暗恨姐姐真不給自己作臉。

    隻一天工夫,就關不住了。

    于是回到張宅,和祁玲等一說。

    祁玲也覺錢太太過于不知好歹。

    如眉道:“她便是出去,也可以借着詞兒,告訴咱們一聲。

    怎偷着跑呢?莫非她外面還有情人,私逃了吧?”龍珍道:“那倒不會。

    她把錢都交我存着,若要私逃,還不帶着走麼?”祁玲道:“她交給你是整包兒,你打開看了麼?”龍珍道:“沒有。

    ”如眉道:“你快看看。

    ”龍珍忙取出包裹,打開看時,裡面的錢和首飾都在,便道:“我說怎樣。

    她還不緻于……”祁玲道:“你數數錢數兒,我看像短了似的。

    ”龍珍數了數,才知道短了一百五十元錢。

    如眉道:“她若是隻出去逛逛,何必帶這許多?”龍珍道:“若說逃了,又為何不全帶着?”如眉道:“也許因為錢是我們湊的,不好意思。

    ”祁玲道:“你們先别胡猜,也許是畏先帶走的。

    咱們等畏先來了,問問再說。

    ”當時大家紛紛議論。

    龍珍隻怕姐姐再作出丢人的事,自己對不住畏先。

    又急又氣,不住地流淚。

    到了日暮時候,大家又全到新房去等侯畏先。

    須臾畏先由公司回來,祁玲等都在房中,單不見自己女人,便詢問她哪裡去了?還是如眉有心眼,便回答錢太太出門買東西去。

    畏先也未介意。

    祁玲便問他早晨帶錢走了沒有,畏先搖頭道:“我起床就上公司去了,并沒用錢。

    ”祁玲道:“你沒從那個錢包裹裡拿錢麼?”畏先道:“昨天你們走後。

    她就把那包裹放在小櫥裡,我連看也沒看。

    ”祁玲聞言,和如眉龍珍面面相觀。

    畏先才生了疑心,問道:“怎回事?莫非丢了什麼?”祁玲含糊應道:“方才我好像聽錢太太說短幾塊錢似的。

    ”畏先見她們面色有異,仍自懷疑問道:“你們倒是有什麼事情?這樣嘀嘀咕咕。

    她是從幾時出去?怎還不回來?”祁玲還用言語敷衍,龍珍見這時見已天色黃昏,料道姐姐不再回來,必是又出了岔頭,就再沉不住氣,對畏先把姐姐帶着錢出去,一日未歸的話,都實說了道:“姐夫,我實在對不住你,想不到她還那樣荒唐。

    ”畏先聽了,好似反得了意,望着她們冷笑道:“怎樣。

    我說她不會學好,你們一死兒不信。

    非逼着我收留她,還橫打鼻梁兒作保,現在可瞧見了?不是我錯看了她吧。

    你們二位保人還說什麼?”祁玲自覺沒趣,就拉起如眉,向畏先道:“現在你先别覺着得了理。

    她雖然走了,可是為什麼走的?走向哪裡?是不是去作壞事?現在還都不能斷定。

    你沉住氣,過一會她也許回來。

    若連夜不回,那時你再說話。

    我們這保人憑你怎樣罰都可以。

    ”畏先道:“祁姐,别過意,我方才是氣極了的話。

    就是她一去不回,我也不能說什麼。

    您是一片熱心為成全我們啊。

    隻恐她是死狗扶不上牆,自惹您生氣。

    ”祁玲想了想,又問道:“她夜裡可對你說過什麼可疑的話?露出要走的意思麼?”畏先暗想,她狂蕩了一夜,把我累得筋疲力盡,還顧得說話呢。

    你們把她硬給我推回來,簡直是要我這條小命。

    她一走,我還得念佛。

    想着便答道:“她沒說什麼話,我也未瞧出可疑來。

    ”祁玲沒話可說,隻得安慰畏先,叫他不要走開。

    幾時錢太太回來,就趕快給她和如眉龍珍送信。

    大家來質問錢太太,給畏先出氣。

    倘問出她實在出去胡為,就另想辦法。

    畏先應着,祁玲等三人同回張宅。

     吃過晚飯,直到夜深,不聞錢太太回歸的信息。

    大家氣悶非常的睡了。

    次日清晨,龍珍絕早起身。

    溜出張宅後門,進到新房院裡,向房中窺視。

    隻見仍是畏先一人在床上睡着。

    知道姐姐還未歸來,心裡大為絕望。

    便又悄悄回去,喚醒祁玲如眉報告了。

    三人咳聲歎氣,龍珍更覺傷心,連畏先的面都不敢見了。

    最後計讓許久,都認為錢太太從此逝矣。

     大家無顔,還得對畏先應該表示歉意,就推祁玲作代表,帶着昨日大家湊的錢款,去見畏先。

    言說因錢太太叫畏先吃虧受氣,實在太對不起。

    如今她既又跑了,隻可把大家湊集的财物,轉贈畏先,以表歉意。

    畏先這次卻十分漂亮,力拒不收,倒說了許多領情的話,就回了公司,從此再不到新房來了。

    祁玲等倒都覺愧對畏先。

    依龍珍的主意,便要把那新房退租,家俱也都賣給打鼓兒的,告一結束。

    從此隻當姐姐死了,再不想她。

    祁玲卻攔住了,隻把新房的門兒鎖上,任其空閑。

     在他們辦理錢太太的事時,第一不叫式歐幹涉。

    第二也不叫式蓮幫忙,因為式蓮是個閨秀,又将與式歐結婚,不宜于辦這污爛事兒。

    所以式蓮倒有幾天離開他們,去和式歐出門遊散。

    等錢太太失蹤之後,祁玲才把這段笑話告訴了式蓮。

    式蓮頭一次聽到這種怪事,覺得錢太太人格太卑鄙了,頗為替龍珍難過。

    又過了兩日,錢太太仍沒信兒。

    大家都想她定與無賴流氓結伴去了,便斷了希望。

     淑敏這天從公司回來,報告白萍病體見愈,已能起坐,卻沒有談起别的情形。

    龍珍聽着心裡自然發生異樣的感觸。

    祁玲料着白萍對于走了的芷華必有特别表示,而且和淑敏也必有許多曲折的經過。

    但當着衆人不好問她,就隻把錢太太的事說了一遍。

    因為大家都有些對不住畏先,所以托淑敏向白萍關說,設法提高畏先的位置和月薪。

    淑敏答應着,在家中沒坐多大工夫,便又拿了些衣服,仍回公司伴着白萍去了。

     一恍兒又是十來天。

    這一日祁玲到公司去看白萍,順便到畏先的辦公室去。

    見他的公事桌已改了地方,氣象也大為改觀。

    他正滿面春風得意洋洋的翻閱賬簿,祁玲走過去叫了一聲,畏先瞧見,便立起笑嘻嘻地招呼。

    祁玲道:“錢先生,我看你今天好像改了樣兒似的。

    怎這等高興?”畏先見左右無人,就笑道:“祁姐,我可真信運氣了。

    你瞧,那倒黴的女人一離開我,我跟着就交了好運。

    ”祁玲知道他所說倒黴女人,是指錢太太。

    便問道:“你交了什麼好運?買彩票中頭彩了?”畏先道:“不是。

    前天公司升我作營業副主任。

    薪水也加了一倍。

    ”祁玲聽了,明白自己托淑敏的事已然生效,不由笑道:“錢先生,你真是交了好運。

    我給你賀喜。

    ”畏先道:“不敢當。

    我請客。

    今天晚上吃西餐。

    ”祁玲道:“謝謝。

    今天我沒工夫,改日再擾。

    ”畏先道:“我可不是虛邀,你再替我轉請柳小姐和龍珍,咱們聚一聚。

    ”祁玲随口應道:“好吧,我回去跟他們商量。

    你聽電話。

    ”說完便出了公司,回到家裡。

    想要把畏先晉職的事告訴如眉龍珍,哪知她二人卻不在家裡。

    詢問仆婦時,仆婦回答龍珍的姐姐又回來了,現在她姐妹連如眉都在新房那邊。

    祁玲突吃一驚,也匆匆趕了去。

     到新房見錢太太果已回來,身上仍穿着舊衣服,面容反豐滿了些。

    她坐在床上,吸着紙煙。

    龍珍卻怒容滿面,如眉也寒着臉兒,三人都不說話。

    祁玲進門叫道:“呦我的錢太太,您又回來了。

    ”龍珍見祁玲來到,氣憤憤地道:“祁姐,這可真氣死我。

    咱們回去吧,不必管她。

    ”祁玲道:“怎麼了?龍珍歎道:“她去了這些日,又冒猛子回來。

    我問她上哪裡去了?她隻不說。

    必是……必是……說不出來。

    如今畏先那面已經算完了,她回來可怎麼好。

    我是沒法管了。

    ”祁玲道:“你别着急,我問問。

    ”錢太太這時倒并不慚愧,向祁玲點點頭說聲“請坐。

    ”就又對龍珍道:“你不必問我。

    我的事不能對你說,你把畏先請來吧。

    ”龍珍想是已恨透了姐姐,竟大聲道:“你别妄想了。

    從你偷跑以後,人家畏先看着大家面子,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

    可是祁姐柳姐和我都差一點羞死。

    如今你沒皮沒臉,一高興又回來。

    我們沒法再去見畏先。

    ”錢太太道:“你疑惑我又出去作壞事,我也不分辯。

    隻叫畏先來就可以明白。

    ”龍珍道:“叫他來再央告呀?任你說得怎樣,我是不管定了。

    ”祁玲攔着龍珍道:“你沉住氣。

    也許他另有不能對咱們說的事。

    何不去把畏先請來,跟她見面?”龍珍道:“畏先怎麼肯來?咱們也沒臉請他呀。

    ”祁玲道:“這倒巧了。

    我和畏先有個約會,大概可以把他騙來。

    你們在這裡坐,我去打電話。

    ”又叮囑道:“珍妹,不要再和姐姐拌嘴,等畏先來了再說。

    ”龍珍氣籲籲地應了一聲,便睡在床上。

     祁玲走出,到張宅給公司打電話。

    向畏先說已約好如眉龍珍,請他立刻到張宅來再一同出去。

    畏先請客的話,本是随口一談。

    不料祁玲等卻當真奉擾,隻得答應就來。

    祁玲放下耳機,看看鐘已将六點,外面天色已将昏暮。

    料着畏先十分鐘可到,過了一會,便走到街門外等候。

    伫立許久,方見畏先坐着洋車來了。

    便接到階下,畏先看見她叫道:“我被事耽擱半天,來晚了。

    你怎立在這裡?她二位呢?”祁玲道:“她們都在你住過的新房裡。

    ”畏先一怔道:“在那裡作什麼?”祁玲道:“從你那位太太跑了以後,如眉和龍珍因為住在張宅不便,見那裡空着,就搬過去住了。

    走,咱們從這小胡同穿過去。

    ”畏先信以為真,便随她走。

    到了新房的院裡,祁玲叫道:“龍珍,錢先生來了。

    ”龍珍沒有答應,如眉迎了出來,兩人夾着畏先走入房中。

    畏先瞧見龍珍方從床上坐起,像是睡覺初醒。

    還未及招呼,已又瞧見椅上坐着錢太太。

    不由呀的叫了一聲,翻身便向外跑,祁玲如眉把住房門,不令他出去。

    畏先見這無恥女人回來,便疑惑他們又要說合,急得頓足道,“你們打算怎樣?我明白了。

    這是她在外面浪蕩夠了,你們幾位還想……。

    上回的岔兒都忘了麼。

    ”祁玲道:“錢先生,别錯會意。

    這回事我們不管。

    實和你說,方才我從公司回來,才知道錢太太又回到這裡。

    龍珍還很氣惱的要趕她走。

    錢太太隻說要和你見面兒。

    她有不能告訴外人的事,所以我用電話将你請來。

    你們有話對說對講,成了也好,散也好,反正我們絕不多管閑事了。

    ”說着又向錢太太道:“畏先來了,你有話說吧。

    我們走了。

    ”說完拉了如眉便走,龍珍也跟着跑出。

     畏先才說了句沒有什麼可講,也要向外走。

    卻不防錢太太跳過,一把揪住他叫道:“你不能走,等着。

    ”畏先被她拉倒在床上,錢太太随卻将門關上。

    祁玲等三人才走出去,隻聽砰的一聲,回頭見門已關了,不由詫異起來,如眉道:“這位太太是什麼法子?難道又武力解決麼?”祁玲道:“不能吧。

    她三番兩次的丢人,若再對畏先蠻橫,可太沒心了。

    咱們别走,聽聽到底是什麼情形。

    倘或她太欺負畏先,也好進去說句公道話。

    ”龍珍道:“我走了,你們看着吧,決沒好結果。

    我姐姐還不知安着什麼心呢。

    “說着便走出去,祁玲也沒攔她。

    她自和如眉悄悄的回到窗前,隻聽畏先罵道:“你這女人太已沒羞沒臊。

    還纏我作什麼?趁早放手,要想再叫我上當,那是做夢。

    ”錢太太似乎仍在平心靜氣,低聲說道:“你恨我是應該的,本來你不知道細情啊。

    ”畏先罵道:“狗屁。

    你怎樣花言巧語,也莫打算再騙我。

    姓錢的是個男子漢,多少有點兒志氣。

    ”錢太太好像笑了一聲道:“你有志氣?好吧,我先問你,你在上次已經答應要我,為什麼現在又反悔了呢?”畏先道:“呸!你還有臉兒問我?”錢太太道:“你是因為我又偷跑了,疑惑出去不作好事,更瞧出我是個浮蕩的女人,這一世終不會規矩了,所以才抵死不肯要我,對不對?”畏先道:“這還用說。

    你自己知道就好。

    痛快一句說,你現在比窯姐還無恥,簡直是禽獸了。

    那還能和你作夫妻?我奉勸你自奔前程。

    快尋個妓館投進去,既合你的需要,還可以自己養自己。

    何必纏我這沒用的人。

    再說我已然三、四十歲,哪有能力侍候你這樣如狼似虎的家夥?性命要緊。

    甯可現時死了,也不能跟你湊合。

    你死了心吧。

    ”錢太太嘻嘻的冷笑道:“你隻為我成了貪淫無恥的婦人,才這樣狠心。

    我也不能勉強,本來你的性命要緊麼?完了,我别讨沒趣。

    咱們散吧,不纏你了。

    ”畏先長出氣道:“阿彌陀佛。

    你肯饒我真是大恩大德,謝謝你,開門放我走。

    ”錢太太道:“放你自然放你。

    可有一樣,咱們夫妻一場。

    就這樣散麼?”畏先道:“不這樣散,還搭棚唱戲大請客呀?”錢太太道:“咱們得留個臨别紀念。

    ”說着似乎和畏先拉扯起來。

    畏先卻掙紮閃避着叫道:“不成。

    你真不要臉,滾開。

    ”錢太太叫道:“你想走就得依我。

    要不然咱們還是沒完。

    ”二人糾扭支格,房内桌椅床榻都撞得亂響。

    祁玲和如眉在外面聽着,全都莫名其妙。

    還以為錢太太必有神經病态的色情狂,否則世上哪有這種道理?祁玲向如眉努努嘴,便上前把窗紙濕破一個小孔,如眉也照樣作了。

    兩人同向房内偷看,隻見錢太太已赤條條的變成一頭白羊,正在按着畏先,撕脫他的衣服。

    二人瞥見這幕奇景,同時縮回身子,不敢再看。

    如眉附在祁玲耳上道:“咱們走吧。

    這是什麼樣兒?那爛污女人是發狂了。

    ”祁玲道:“等等兒,看到底什麼結果。

    說不定那女人倒許得了勝利,畏先也是沒準主意的。

    ”果然過了一會,房中聲響漸寂。

    忽然畏先叫道:“呀,這是怎麼……。

    ”錢太太不作聲。

    畏先又作納悶聲道:“這?你怎麼變了?”錢太太格的笑道:“你小子蹲下去瞧瞧,就知道我這些日出去作什麼了。

    ”畏先道:“你說是怎麼回事。

    ”錢太太道:“你先看明白了再說。

    ”畏先半晌無語,祁玲在外面悶得不了,又由窗孔向内看時,隻見錢太太仰在床上,畏先卻作胯下受辱的韓信,蹲在床下,隻露出半個頭兒。

    在那裡似乎有所觀察,正在這時,錢太太突然坐起,叫道:“你瞧明白了麼?”畏先也立起身。

    祁玲見他露出不雅之狀,吓得連忙閉眼。

    隻見畏先咦咦的似詫異得說不出話來,接着又聽錢太太道:“畏先,你今天應該知道我了。

    我以前作了許多壞事,太叫你寒心。

    可是這一場足對得住你。

    上次我說有病,你不肯信,我卻自己知道。

    因為早先我在窯子裡的時候,和嫁了你的時侯,都不像這幾月的奇怪。

    從被趙八勾上,我的身體就好似改了樣兒,時刻離不得男人,常常像發狂一樣的胡鬧。

    有時也自己詫異,不知是得了什麼病。

    這次受龍珍她們一勸,我已然醒悟,決意學好。

    可是我身體上的毛病,還是逼着常動邪心。

    我就偷着帶了一百多塊錢,跑到醫院去,請醫生察看。

    醫生也不知用什麼光線一照,他說是我被人害了。

    原來是被人用極短的碎頭發,在和我睡覺時送到裡面,以後就永遠難過,直到全改了樣兒。

    若不快治,恐怕連獲的命都難保了。

    我聽了就知道一定是那趙八的促狹,真害我不淺。

    這些許碎頭發支使得我都不成人了。

    我又想咱們夫婦都到了這等年紀,以後也未必再生養,樂得斬草除根。

    就和醫生商量,請他用手術割治,把我造成廢人。

    醫生不肯,我又把自己的心事說了,叫他知道我要用這個法子改邪歸正,又把帶去的錢全給了他。

    才得他答應。

    一直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這才出來。

    現在你看明白了。

    我已變成不男不女的廢人,就是和什麼樣的男人住在一處,也不會動心,更莫說作壞事。

    畏先你可能信我了麼?”以下卻聽不見畏先說話。

    錢太太又道:“我這一次下狠心。

    隻為你說我天生淫蕩,萬不會學好,所以連淫蕩的根都去了。

    叫你瞧瞧我到底能好不能?現在真憑實據,你若還有猶疑,就可以領你去問醫生。

    ”畏先似乎沉吟着道:“這倒奇怪,你居然舍得……。

    我還疑惑你是又和人跑了呢。

    敢情幹這個去了。

    果然這樣,我倒佩服你了。

    ”錢太太道:“難道你還不信?”畏先道:“現在你實在變成廢人了麼?”錢太太道:“豈止廢人?現在我心裡已完全想不到男女的事了。

    ”畏先道:“好,你在哪一家醫院治的?我去問問。

    若果然不錯,我和你雖然再作不到夫妻,也要作一世的侶伴。

    并且恭敬你到老死為止,過去的事全算沒有了。

    ”錢太太道:“好,你問去吧。

    我去的是一家東洋醫院,醫生名叫九野。

    ”畏先忙穿着衣服道:“你等等,我去去就來。

    ”說着開門走出。

     祁玲如眉在窗外已聽明白錢太太的話,又是詫異,又覺好笑。

    忽見畏先走出,閃避不疊。

    畏先看見她們,知道秘密已全被聽去了。

    就趕過去笑道:“二位一直沒走吧?你們聽見世上少有的事了。

    ”祁玲正色道:“我真佩服錢太太,她太勇于改過了。

    ”畏先道:“我得去問問醫生,才能作準。

    ”祁玲道:“這夜裡醫生未必見得着,我勸你不必去。

    錢太太沒有什麼可疑……”畏先搖頭道:“問是一定要問,我怕再上她的當。

    ”祁玲暗笑你方才實地察驗過了,還能上當?但這話不能出口。

    忽如眉在旁附耳說道:“祁姐,式歐不是醫生麼?”祁玲知道如眉急于曉得這趣劇的内幕,所以想叫畏先請式歐代為考證。

    初覺這樣辦不大妥當,繼而想到醫生分内的事并無關系,便道:“錢先生,我就近給你介紹一位醫生。

    淑敏的令兄式歐醫道很高明,你去和他談談,一定能解了疑惑。

    ”說着就将畏先拉入張宅,延入祁玲房中坐下。

    然後到前院請來式歐,給兩個人介紹了。

    祁玲笑向式歐道:“這位錢先生,有件事向你請教,二位細談吧。

    ”說完便與如眉又一同走出,尋着龍珍,把這件奇怪事情說了。

    龍珍也覺驚異,卻隻莫名其妙。

     三人又同到新房,錢太太歡然迎入,向她們道:“你們大約都知道我的事了。

    從上回我偷着一走,害你們受畏先許多埋怨,很對不起。

    今天才算表白我的心迹。

    在前些日不止畏先疑心我,便是你們二位也未必信得及。

    不過看在龍珍面上,不能不幫助我罷了。

    我雖然沒有出息,可是在姐妹堆裡,向來顧面子。

    因為你們替我出力,我就得叫你們放心到底。

    所以帶些錢偷着出去,把我自己作成廢人。

    現在我也不怕驗看,隻要你二位不嫌晦氣,就瞧瞧我是不是真的。

    ”說着先叫龍珍躲出房外,就招祁玲如眉近前,她脫了衣服,呈現秘密,請她們觀察。

    又低聲解釋道:“我不怕你們笑話,以前實在太無恥了。

    隻要看見個男子就起壞心,倘若有男子來勾搭我,我簡直沒有拒絕的能力。

    從這次在醫院出來,完全把心變了。

    回想當初的行為真和禽獸一樣,說不出的羞愧。

    并且身體也變了,絕不願和男子接近,有時竟忘了自已是女子。

    我想以後便是畏先仍像當初那樣相待,我也隻能作他的伴侶,不能作他的妻子了。

    ”說到這裡,那好奇的祁玲如眉,已把秘密觀察清楚。

    原來她那足以引起生理變化的根苗,已經割得僅留痕迹。

    不待醫生檢驗,就是平常人瞧着,也能知道她再沒有生理上的要求了。

    這事雖是異想天開,而且近于猥亵。

    但是錢太太的堅毅覺悟,真也叫人佩服。

    祁玲忙替她穿上衣服道:“罷了,我的老姐姐。

    我真服了你。

    世上人誰能這樣幹脆?要都和你一樣,戒賭的斬斷了手,戒酒的塞住了口,就沒有反覆的了。

    你這一着算争夠了氣。

    畏先若再有什麼狡展,我這兒先不依他。

    ”錢太太笑了笑,還沒說話,畏先忽從外面走入,看看衆人道:“你們全來聽新聞的結果了?”祁玲道:“你問明白了麼?”畏先道:“問明白了。

    ”祁玲笑道:“你怎樣問的?”畏先道:“我現在還顧什麼?爽快的問罷咧。

    式歐還給我畫了好些圖樣,仔細講說。

    我說了實在情形,式歐又講許多話。

    最後斷定她再不需要男子了。

    ”祁玲道:“那麼總可以信她改邪歸正了吧。

    ”畏先道:“自然。

    我想不到她會作出這一着,真是難得。

    ”錢太太道:“你信了我麼?”畏先道:“我還有什麼說的,前勾後抹,一概不提。

    舊事隻當沒有,咱們還是好夫妻。

    ” 錢太太搖頭笑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不是女人了。

    你雖然過了中年,總不算老,又沒有後代。

    當初有個孩子,也被我折磨死了。

    以後你便是收留下我,也和鳏居一樣。

    何況我又是絕不能生育,怎能害你絕後?所以我在醫院裡就打好主意……。

    ”畏先愕然道:“你有什麼主意?我勸你不必多想,管什麼後代不後代,咱們一對窮夫婦,但求平平安安,和和氣氣混口飽飯就足了。

    ”錢太太道:“不,你的心是好的,我明白,不過我不願再作你的老婆了。

    你想當初我胡鬧了好幾年,不是害你,就是氣你。

    如今回過頭來,變成廢人一個,還有臉兒在你家作太太麼?我可不是要離開你。

    從此以後,咱們還是一同度日。

    我可以替你管家,照顧你的衣食,外面上還和當初一樣,隻是不算你的老婆。

    說句難聽的話,我現在已變成不男不女的人。

    咱們當然斷絕夫妻的那種關系,我樂得把妻的位子讓出來,給你另娶一個。

    你不要推托,我就是這個主意。

    ”畏先聽了,笑向祁玲道:“你聽明白了麼?世上哪有這條理。

    她明是我的妻,怎能……”錢太太不等他說完,又道:“你還沒聽清楚。

    我是要和你先正式的離婚,給你另娶。

    我也不離開,仍舊跟着你。

    你把我當作老太太也好,姑太太也好,一直到當老媽子也好。

    ”畏先道:“我聽清楚了。

    你說的全是夢話,辦不到。

    趁早少出這沒用的主意,老實過日子吧。

    ”錢太太道:“你别當取笑。

    我的主意定了,若不依我,我就當尼姑去”如眉笑道:“這倒不錯,我們才從尼姑庵出來,你又要去了。

    ”祁玲道:“錢太太,你為什麼非得這樣呢?”錢太太道:“這也怪了。

    我在醫院經過醫生手術以後,心裡好似整個變了,覺得自己再不配作人家的妻子。

    但是我和畏先那樣關系,我也舍不得離開他,才想出這個法子。

    ”祁玲道:“你别胡思亂想。

    莫說畏先現在很受你的感動,定然不肯抛下你另娶。

    便是他肯了,世上男的不娶活人妻。

    女的更沒人肯嫁活人夫呀。

    ”錢太太道:“我不是說過了,先和畏先正式離婚。

    離了婚他就是獨身人了,一定有人肯嫁。

    ”畏先道:“你說的有理。

    自然和你離了婚,我可以另娶,也有人肯嫁。

    再說便是咱們不離婚,我要娶妾,也娶得來。

    隻是我不願離婚,也不願娶妾,非跟你作夫妻不可。

    你别忘了我是窮人啊。

    ”錢太太道:“你窮也得養着我吧。

    以後就把供養我的費用,去供養新娶的太太。

    我可以自賺自吃。

    ”畏先向衆人道:“她是想左了。

    你們勸勸,叫她抛開這個念頭。

    ”龍珍暗想姐姐良心發現,才想出這種辦法。

    雖然有些不近情理,卻并非絕對辦不得。

    隻看畏先意思如何。

    祁玲如眉都主張委屈就全,不可另生枝節,就勸錢太太打消原意。

    錢太太表面并不堅持,隻笑道:“這沒有可争競的,現在也難決定。

    不如叫畏先回公司去,仔細想一夜,明天再說。

    ”祁玲道:“你怎能攆他走呢?”畏先也道:“這裡是咱們的家,我幹什麼回公司去?”錢太太道:“你要一定在家裡睡,我就跟祁姐去借宿。

    從今以後,你若沒有正式的太太,我決不同你住在一處。

    ”畏先又勸了半晌。

    錢太太仍是抱定主意,不肯回頭。

     祁玲等也覺這事不大容易解決。

    本來錢太太已失去為人妻的資格,她勸畏先另娶不為無理。

    但若果然依她的主意,畏先和她離婚而仍同居,卻不另娶别的女人填補妻的位置,這未免不大近乎人情。

    都想不出解決的方法,便不插言。

    隻任他夫婦辯論。

     畏先對錢太太的意思,認為完全笑談,一定要求她同居。

    錢太太卻說同居不成問題,必須他另娶妻子。

    最後錢太太見談不出結果,便道:“畏先,咱們明天再說,現在太晚了。

    你若在這裡睡,我就到祁姐處借宿。

    ”畏先無奈,道:“那何必呢,我回公司好了。

    ”錢太太道:“那麼你就走吧,醫生叮囑我每天要早睡呢。

    ”畏先隻得快快而去。

    這裡祁玲在畏先走後,便向錢太太道:“畏先倒是個有良心的。

    以前那樣挺硬,到你說出實在情形,他居然受到感動,一死兒賴上你了。

    ”錢太太道:“就為他有良心,我才更不能作他的妻了。

    從此以後我隻能像老姊那樣照顧他,女仆那樣伺候他吧。

    ”祁玲道:“你也不可想左了,世上沒有這樣作的。

    ”錢太太微笑不語。

    如眉叫道:“祁姐,咱們該回去。

    讓錢太太早些安歇。

    要不就留珍妹在這裡作伴。

    ”錢太太道:“我不要龍珍,隻求祁姐住在這裡,我還有件事商量。

    ”祁玲本不願和錢太太同榻,但禁不住她苦苦挽留,隻可委屈住下。

    如眉和龍珍全回張宅去了。

     錢太太和祁玲一同睡下,才吐露出自己心事。

    言說自己若再作畏先的妻,定要害他失去終身幸福。

    所以決計退讓,叫他另娶。

    至于後繼的人選,已經想妥,便是龍珍。

    因為龍珍早先本可以與白萍結合,中間經過許多波折,白萍和芷華淑敏發生三角關系,龍珍已變成局外的人。

    如今芷華已走,白萍和淑敏的婚約已無形中定局,龍珍更自沒有希望。

    孤身飄蕩,不知向哪裡歸宿。

    論起龍珍為人,本是極好。

    隻為被容貌帶累了。

    恐怕世上男子,未必有一個能愛她。

    畏先卻頗知龍珍的好處。

    自己所以在方才提起那樣辦法,就為着先叫畏先承認另娶,然後再替龍珍作媒。

    叫畏先權當自己死了,娶小姨為妻。

    這一來龍珍算有了歸着,畏先能得到好太太,自己更可以安心同居,盡力幫他們持家。

    錢太太說出這個主意,請祁玲參加意見,代為定奪。

    祁玲想了想道:“我明白你的心。

    你現在是一個特别樣兒的人,不必再作人家的太太。

    便是再和畏先恢複原狀,也不過枉擔個虛名,倒害畏先失去幸福。

    因此要把虛名犧牲了,叫龍珍嫁給畏先,給她尋個着落,你照樣随着畏先度日,并且和龍珍永不離開了。

    這辦法乍聽着未免可笑,細想卻是有道理的。

    我倒很贊成。

    ”錢太太欣喜道:“你既贊成,我明天就向畏先說。

    ”祁玲搖頭道:“你先問問龍珍吧,我看這事怕辦不到。

    你以為龍珍肯随你撥弄麼?我和她相處雖然不久,可是已瞧出龍珍的心很高,何況她又和白萍有過那樣的關系,白萍是何等人,畏先又是何等人。

    你想能成功麼?更莫說她也許念着白萍,任何人都不肯嫁呢。

    ”錢太太道:“你的話我不明白,難道龍珍還想着白萍麼?”祁玲道:“想不想我不敢說,不過叫她嫁人是未必肯的,嫁畏先更是難事。

    莫說她看不上畏先的為人,便是畏先能叫她愛慕,她為你也不肯作這沒理的事。

    世上哪有現放着姐姐在旁,妹妹居然嫁姐夫呢?”錢太太怔了怔道:“煩你明天跟龍珍說說我的意恩。

    她若不肯,再作道理。

    ”祁玲搖頭道:“我可不能說。

    ”錢太太道:“那麼我自己說好了。

    ”祁玲道:“我還是勸你仔細想想。

    也許這幾句話倒把龍珍氣壞了,鬧出什麼事來可就後悔不及。

    ”錢太太道:“我隻和她說說,不願意就算冤。

    何緻鬧出什麼事?”祁玲道:“我隻怕羞了她,她要躲開你啊。

    ”錢太太道:“不緻于吧?” 祁玲半晌不語,忽然叫道:“你若真有這樣心,龍珍是不妥的。

    我看另外倒有一個人,可以給你幫忙。

    如眉倒是伶丁孤苦,并沒一個親人,倘或和她說明白了,或者她可以肯嫁畏先,和你們作伴。

    不過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未必瞧得上畏先。

    而且又傷了五官,容貌太醜,畏先也未必願意要她。

    ”說着忽笑起來道:“畏先也是命中造定。

    咱們背地替他安排的,都是這樣醜人。

    你主意歸龍珍,是那樣又黑又麻。

    我主意的如眉,掩上鼻子,倒是個俊人。

    露出鼻子,就要吓煞人了。

    ”錢太太仔細想想,也拿不定準主意。

    祁玲卻認定龍珍絕對不肯,勸錢太太不可莽撞。

    錢太太也怕羞了龍珍,或者惹她躲走他方,反為不美,便聽了祁玲的話,轉念到如眉身上,托祁玲明日得機會向如眉探探口氣。

    祁玲道:“這真是難題,我以後看着辦好了。

    你不要性急,早晚成與不成我要給你回複。

    不過你和畏先,在這幾天内怎樣辦法呢?”錢太太道:“當然不許畏先再近我身邊。

    而且在三兩日裡我得正式跟他離婚。

    若不這樣,人家怎會嫁他呀。

    ”祁玲道:“畏先不贊成你的主意,将來也是麻煩。

    ”錢太太道:“這一層你放心,日後我定能逼他應從。

    ”祁玲又說了幾句,困倦上來。

    二人便都睡了。

     次日晨起,祁玲從錢太太處回到張宅自己房裡,見龍珍如眉都已起床。

    想起夜來的話,她二人都曾經提出作畏先後補太太,不由望着她們一笑。

    如眉問道:“你笑什麼?”祁玲道:“我笑這位錢太太,居然變了心眼兒。

    敢情她真是要給畏先另娶太太,夜裡和我說了許多話,後悔過去的行此。

    她預備在一半天和畏先正式離婚,然後再替畏先張羅親事。

    ”龍珍道:“我姐姐真是奇怪。

    當初壞成那樣,如今好起來又是這樣,真叫人難管她的事。

    她便是覺悟前非,以後隻要與畏先安心度日,也足可贖罪。

    何必弄這些新鮮花樣?不是誠心搗亂麼?”祁玲道:叫她的心倒是很好,而且咬定牙根,非要這樣幹不可。

    我看是沒法勸了。

    不過她便是一切如意,和畏先真個離婚。

    又哪裡去給畏先另尋新夫人呢?”龍珍道:“是啊!我姐姐還是和畏先似離不離,日後仍然同居。

    誰肯嫁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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