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那一天,自樂班要在廟裡唱戲,打發人來叫福貴。福貴
這時候正餓得心慌,隻好推辭道:“小孩子才三四天,家裡離不了人照應。”
白天對付過去了,晚上非他不行,打發人叫了幾次沒有叫來,叫别人頂他的角,台底下不要。有些人說:“本村唱個戲他就拿這麼大的架子!擡也得把他擡來!”
東屋嬸在廂房樓上聽見這話,連忙喊道:“你們都不知道!不是人家孩子的架子大!人家家裡沒吃的。三四天沒有吃飯,隻喝人家媳婦點米渣渣,哪能給咱們唱?”東屋嬸這麼一喊叫,台上台下都亂說:“他早不說?正月天誰還不能給他拿個馍?”東屋嬸說:“這孩子臉皮薄,該不是不想說那丢人話啦?我給人家送個馍人家還嫌不好意思啦!”老萬在社房裡說:“再去叫吧!跟他說明,來了叫他到飯棚底吃幾個油糕,社裡出錢!”
問題是算解決了,社裡也出幾個錢,唱戲的朋友們也給他送幾個馍,才供着他唱了這三天戲。
社裡還有個規矩:每正月唱過戲,還給唱戲的人一些小費,不過也不多,一個人不過分上一兩毛錢,福貴是個大把式,分給他三毛。
那時候還是舊社會,正月天村裡斷不了賭博。十七這一天前晌,他才從廟裡分了三毛錢出來,一夥愛賭博的青年孩子們把他攔住,要跟他耍耍錢。他心裡不淨,急着要回去招呼銀花,這些年輕人偏偏要留住他,有的說他撇不下老婆,有的說他舍不得三毛錢——話都說得不好聽:“三毛錢是你命?”“不能給人家老婆攢體己?”說得他也不好意思走開,就跟大家跌起錢來。他是個巧人,忖得住手勁,當小孩子時候,到正月天也常跟别的孩子們耍,這幾年日子過得不趁心才不耍了。他跟這些年輕人跌了一會,就把他們赢幹了,數了數赢夠一塊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