咧!”
月亮上來了。
上莊那兒一片火光,我跑到東嶽宮裡邊兒,唐先生,帶魚李在哪兒。
“你瞧!我拿來了一對眼珠子!”
“糟了!打死了他們有什麼用呢?”唐先生說道,“糟很了!糟得沒底兒了!群衆簡直是盲目的。
”
“瞧我的!”陳海蜇背着槍,左手拿着把刀子,血還在往下掉,嚷着跑了進來。
“你瞧!”他一揚右手,拿出一顆心來,還在那兒碰碰的跳,滿手是血,“他媽的,那家夥的心也是紅的!怎麼說他心黑呀!”他把那顆心往地上一扔,四五條狗子蹿上來就搶,我也把眼珠子一扔。
“他媽的扔給狗子吃!”
我瞧狗子們搶着吃。
唐先生急得什麼似的,忙着派人去守岔頭,管他媽的,殺就殺了,怕誰呀?縣裡派兵來,打他媽的,咱們就拼個你死我活。
可不是,隻要合夥兒幹,怕得了誰。
那夥兒捉來的保镖的全綁在廊下,老子性子一起,索性全宰了那夥兒喂狗的。
外邊兒又鬧了起來,我隻聽得大夥兒在嚷:“吊起來!”陳海蜇早已搶出去啦。
捉到了誰呀?我也跟着跑了出去。
土坪子那兒,許多人圍在那兒,象在搶什麼東西似的,你不讓我,我也不願意讓你,我拼命往裡邊兒擠,擠上一步,退下兩步,怎麼也擠不進去。
等我擠到裡邊兒,隻見大馬刀一起一落的,那家夥那裡還有人模樣兒,早給砍成肉漿啦。
他的腦殼子給人家剁了下來,不見了,不知給誰拿去了。
我問是誰呀,也沒人回我。
鬧了半天,那家夥連骨架也沒了,墨不溜揪的一堆,也不知成了什麼!血滲到泥土裡邊兒,泥土也紅啦。
我可還沒知道那家夥是誰。
後來黃泥螺才告訴我說是邵曉村,在翠鳳兒家裡捉到的。
我忙問翠鳳兒在哪兒,他說屋子也燒了,誰知道那小狐媚子躲到哪兒去了。
他媽的邵曉村那家夥怎麼會躲到她家裡去?怪事兒!翠鳳兒别靠不住哪!我趕忙跑到她家那兒,隻見屋也倒了,剩下一大堆磚瓦,裡邊兒還有火星兒,我碰着人就問,誰都回沒瞧見。
别躲到我家裡去了?我跑到自家兒家裡,她也沒在。
我找了半天沒找到,回頭碰着了小白菜,說看見她往小支岔走的。
我直找到岔頭那兒,海在那兒嘩啦嘩啦的響,沒人,隻麻子拿着槍守在那兒。
“瞧見翠鳳兒沒有?”
“翠風兒嗎?坐着船走咧!”
“跟誰一塊兒走的?”
“跟你家老大。
”
“多久了?”
“好久了!”
“混蛋,怎麼放他們走呀?”
“唔……”媽的一個勁兒的唔。
唔什麼的!“她說屋子給燒了,上縣裡找熟人去;你哥說是伴她去的。
”
“你怎麼能信她的話?”
“唔……翠風兒那小狐媚子……”我肚子裡明白準是給翠風兒兩句話一說,就痰迷了心窩咧。
他也明白了,跳起來叫道:“好家夥,我受了他們诓啦!狗入的娼婦根,準是到縣裡去告官咧!”
狗入的娟婦根,不受擡舉的,她準是一個心兒想做姨太太,戴滿金咧!我想劃了船趕上去,麻子說她已經走了兩個鐘頭了。
我叫麻子守在那兒,别再讓人家跑了,自家兒跑到東嶽宮去。
他媽的,你就别回來!要再讓我碰見了,不把你這窟窿,從前面直棚到後面!老子索性把你那窟窿棚穿了,不讓你再叫别人往裡鑽。
看你還做得成姨太太!你就一輩子别再見我!
土坪子那兒還有幾千人,有站着的,有躺着的,也有打了地攤兒坐着的。
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你不散,我也不散。
柏樹上那五個狗入的,肉早給咬完了,雞巴全根兒割去啦,别提腦袋咧。
我告訴唐先生說有人逃到縣裡報官去了,帶魚李聽了這話先慌了;唐先生低着腦袋想了一回兒,說道:“不用怕!咱們幹下去!”他兩隻眼兒在黑兒裡放光。
好家夥!成的!他隻說了一句兒:“叫拿家夥的别散,”又低着腦袋想他的。
我和帶魚李跑出去一說是誰到縣裡去報官了,叫大夥兒别散;他們本來好好兒的,這麼一來,哄的又發起瘋來啦,合夥兒往上莊跑去。
大腦袋家正在哔哔碌碌的燒,前面聚着許多瞧熱鬧的。
我的嫂子正在那兒哭着罵:“天殺的囚徒哪!燒你媽的,把我的東西也全燒了,天哪,我的金鍘兒也沒有拿出來哪!天哪!天哪!……”大夥兒望着她笑。
“撒你媽的潑!喂,她的丈夫上縣裡報官去了!推她到火裡去!”我一趕到就這麼喝道。
她呀的一聲兒,三條槍紮進她的身子,往火裡邊兒一挑,她飛進去啦。
隻一回兒,她的衫子燒起來了,發兒上也爆火星了,丢在火裡邊兒不見了!隻看得見紅的火!
我們往回裡走,街上,大夥兒全象發了瘋,這兒跑到那兒,那兒跑到這兒。
米店,當鋪全給搶了!到處有人放火;走道兒老踹着死屍。
陳海蜇躺在土坪子那兒,死了似的,一隻狗子在舐他的臉。
直到下半夜,才慢慢兒地靜了下來,大夥兒散了,回家的回家,沒回家的全躺在土坪子上面睡熟了,槍呀,刀呀什麼的全扔在一旁,有幾個是到岔頭換班去的。
麻子抱着槍撲在那兒,也睡熟啦,嘴裡還唠唠叨叨地不知在累贅什麼——準是夢着翠鳳兒咧,嘻,他媽的!我走到裡邊兒,唐先生還低着腦袋,一隻手托着下巴額兒也坐在那兒。
那個串大花臉的戲子正在那兒洗臉。
我又跑出來,外邊兒靜悄悄的,山根那兒也靜悄悄的,到處有狗子在鬧,海浪唏哩嘩啦的在響。
白茫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