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刹幫糾紛》故事裡,鷹國五狂之一的黃衫客被副帥文中子派遣,前赴空空部落公幹。
他扮作小卒,向文中子領取了公文,同時又接受了後者幾句機密的耳語之後,立即離營動身。
他駕起青雲,飛行甚速,不到半天,空空部落的八角塔已經收入眼底,于是降落雲端,徑向古峰宮走去。
黃衫客到了宮前,阗無人聲,連一個守衛也沒有。
他舉目四望,看到宮外左右各有一株千年古柏,幹枝茂盛,高達百尺,粗約十圍,樹腰分别镌刻着“參天”“聳雲”紅字,筆迹勁健。
雙柏之間安置着一隻焚化鐵鼎,龐大無比,重量不下萬斤。
他解下身邊的招文袋,摸出公文,重新整理袋裡的雜物,然後将袋系在腰際,接着走近宮門,手執門環,連敲三下。
過了一會,不見有人出來應門。
他以耳貼住門縫,靜聽片刻。
門内靜寂,毫無動态。
不耐煩了,他又以門環敲門,敲得很響。
不久,宮門乒乓地打開了,走出一位眉發如雪,面貌和善的龍鐘和尚。
他雙手合十,問道:“檀越何故敲門?”
“在下有事面谒玉版和尚。
”黃衫客拱手道。
那老僧向黃衫客上下打量一會,說道:“檀越想是遠道而來,不知本宮規例。
”
“不錯,在下初到貴地,但不知貴宮有何規例?”黃衫客問道。
“今天是佛忌日,本宮大師照例并不接見外客,請檀越改日再來。
”老僧道。
“既然如此,在下告辭。
”黃衫客說着,轉身離去。
次口上午,黃衫客又到古峰宮門前。
宮門緊閉,門外靜悄悄地雀鴉無聲,情況與昨日仿佛相同。
黃衫客把宮門重擊三下。
不久,門内有人問道:“何人敲門?”
“在下乃是魔國小卒。
”黃衫客道。
“小卒,不開門。
”門内人道。
“小卒,不開門,我是大将軍,你開不開門?”黃衫客問道。
“也不開。
”門内人道。
“什麼道理?”黃衫客又問道。
“今又是佛齋日,照例不開宮門。
”門内人答道。
“哦,原來如此……好,在下明天再來。
”黃衫客說完話,拔足就走。
又次日,黃衫客走近宮前,看到宮門大開,僧侶來往進出,忙忙碌碌,人數甚多。
黃衫客向一個中年僧人,打個招呼,說道:“大師留步!在下黃二是魔國來的,有事求見玉版人師,敬煩通報。
”
那中年喇嘛連忙合十道:“好,好,請施主先進來用茶,稍待片刻。
”
他說着,随即将黃衫客迎入宮内大招寺,客房坐定,小沙彌獻過香茗,退出房外。
“哦,施主是魔國來的,聽說目前魔國非常強盛,百姓個個富庶,不知是否?”那中年僧人道。
“敝國正向強盛的路上走,至于百姓個個富庶一節,那隻是道途傳聞,大師不可深信。
”黃衫客道。
“哦,是這樣的,但不知施主在魔國作何生涯?”中年僧人問。
“在下是個軍人。
”黃衫客答。
“那好極了!哈哈……”那中年僧人心裡頗覺高興,不禁笑逐顔開,暗想:來人既在軍中服務,撈錢門檻必然很精,身邊油水一定充足。
“請大法師通報,在下有事求見玉版大師。
”黃衫客道。
“好,好,不過,小僧也有一事相求,但不便啟嘴。
”那中年僧人道。
“何事?”黃衫客道。
“拟請施主結緣,捐點香油,我佛保佑你,在軍事上節節勝利。
”那中年僧人道。
“可以。
”黃衫客一口答應。
那中年僧人聞言,心中甚喜,連忙從架上取蔔捐簿,雙手送到黃衫客前面。
黃衫客接過捐簿,把它翻開,逐行看去。
他看到第一行是空白的,但從第二行起,每行的捐款人不是達官,便是貴人,接着都是巨商,土司,以及許多善男信女,從頭頁到末頁,每行都已寫滿了姓名,而所捐的數目最少是一萬兩紋銀,最多的是九十萬兩。
他心裡暗想:“此僧可惡,故意留着第—行給我寫。
”
按照佛門規矩,捐簿上第一個捐款人,必須要捐助一筆巨款,而且數目一定要比别人更多。
現在黃衫客既已答應捐款,數字最好是紋銀九十萬兩出點頭,才能配合捐簿第—行的身份。
黃衫客怎會不明白此中的道理?這時,他已胸有成竹,态度大方地随口說道:“拿筆來。
”
那中年僧人早已拿着醮好了墨的毛筆,在旁侍候。
他—聽對方說,“拿筆來”,連忙必恭必敬地把筆奉呈。
黃衫客接過了筆,随手寫道:“黃二魔國—小卒,慷慨捐銀百萬忽。
”他把那最後一個“忽”字故意寫得非常了草。
那中年僧人看到百萬數目,滿心歡喜,但最後的一個草體形象“忽”字,他也看不懂,以為它是“兩”字。
他暗想:魔國一個小兵,出手便捐百萬兩銀子,地國各部落的王公大臣,誰也沒有這樣的大手筆,于是雙手合十,嘴裡連聲稱謝不已。
黃衫客道:“大師現在你可以去通報了吧!”
那中年僧人道:“好,好,好,不過,捐款……還請施主付現……如果現銀帶得不多,銀票也好。
”
黃衫客笑道:“區區小數,何足道哉!”他說着,從身邊摸出一兩銀子,擲在桌上。
那中年僧人驚訝地道:“施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黃衫客道:“這是我的捐款……怎麼,百萬忽……分厘毫絲忽的忽,一兩銀子還不夠嗎?”
中年僧人仔細一看,那捐簿上的草體字,果然好像是個“忽”字,暗想:上了他的當。
他連忙拉長着臉,沉聲道:“施主,你不要開玩笑、這裡是什麼場所?”
黃衫客知道事情不簡單,随即答道:“誰有閑功夫跟你開玩笑。
“随緣樂助”四字,明明白白寫在捐簿上面,我捐一百萬忽銀子,請你大師不要嫌少。
”
中年僧人不客氣地道:“你是狂人,快滾出去!本知客也不想與你為難了……否則……”
黃衫客冷笑道:“否則,怎麼樣?告訴你,請我進來易,叫我出去難,你還是快去通報玉版大師,叫他前來見我,否則,你就會後悔不及。
”中年僧人仔細觀察黃衫客,氣宇軒昂,狀貌威武,知道此人是不好惹的。
他高聲叫喊道:“來人呀!”
門外立即竄出二個年輕和尚,粗腳大手,身胚結實。
那中年僧人光頭一搖,說道:“把這厮驅逐出宮!”
二僧應命,擺出威勢,準備出手,企圖把黃衫客左右挾住,但後者先下手為強,伸出雙指,輕輕一推,指風所及,二僧慘叫一聲,立即受傷倒地。
那中年僧人見勢不佳,想要奪門而走,但他迅即被黃衫客擋住,指風到處,穴道被封,翻身倒地,彈動不得,當場扣留,作為人質。
房内騷動,早已被房外許多小僧人發覺,他們都已趕了過來,企圖沖入房内,群毆黃衫客。
黃衫客橫身擋住了門口,猶如一個兇神惡煞。
當那搶前争先的三個僧人,沖近門前,離開黃衫客不到三尺之處,後者嘴裡接連吐出三口濃痰,好像連珠彈那樣地射出“啪,啪,啪!”吐中了那三僧的左眼,眼珠當場爆裂,血流如注,隻聽得三聲“哎唷呱……”
三僧過份奮勇,首當其沖,災遭傷目之痛.連忙以手遮面,鮮血從他們的指縫裡流了出來,同時狼狽地退避開去,嘴裡不約而同地發出慘叫。
其餘的小僧人見此情形,頓感心悸,不敢上前,站在稍遠之處叫罵呐喊。
放屁添風,這批都是壯膽有餘,争勝不足的僧徒。
為什麼黃衫客這樣心狠手辣?原來他是依照文中子的耳語吩咐,所以一出手便不留餘地連連傷人,存心大鬧空空部落。
當時,這事已驚動了殿内的帕脫法師。
他聽得外面衆聲鼓噪,群情紛擾,不知發生何事,急忙奔來觀看,問明原由,不禁大怒,随即站立出來,高聲喝道,“何方狂夫,竟敢到本宮撒野,連傷佛門弟子,是何道理?”
黃衫客當門昂然而立,腳步站在門限之内,答道:“在下黃二,魔國小卒,因有要事求見玉版大師,不料這裡的知客和尚,假托什麼佛忌佛齋,不開宮門,害得我連來二天,也不得其門而入。
今天他忽然客氣起來,請我進入宮内,我叫他通報當權大師。
但他隻虛與委蛇,且先要我随緣樂助。
我拗他不過,就在捐簿上寫了一百萬忽銀子,又不料這厮,狗眼看人,數目嫌少,倒也罷了,反叫二個小賊秃進來,要驅我出宮。
現在他們都已被我制服,倒在地上,更不料外面許多秃驢,竟然以衆欺寡,進來群毆,惹得我火冒百丈,所以略施懲戒,誤傷了他們的眼睛,這還是我仁心留情,否則他們早已魂歸極樂世界去了。
如今,你這大和尚來得真好,快去通報玉版大師,速來見我……”
帕脫大師聽到這狂夫是魔國派來,不禁暗驚,又聽到他自稱小卒,心想:一個小卒有多大的能耐?更聽到他連連打傷了本宮佛子,且要叫當權大師前來看他,頓覺怒不可遏,大聲喝道:“住口!大膽狂徒,空門白話,要見大師,大師是何等身份,怎會容你随便見到?”黃衫客道:“我有本國公文。
”
帕脫法師道:“公文呢?”
黃衫客從衣袋裡摸出公文,向外一揚,說道:“在這裡。
”
帕脫法師道:“拿來!”黃衫客一邊把公文放還袋裡,一邊說道,“你沒有資格傳遞這份公文,我要把它面交玉版大師。
”
帕脫法師聞言,大怒道:“狂徒無禮……讓本法師來教訓你……”他說着,縱身過來,揮掌向黃衫客當胸擊出。
黃衫客冷笑一聲,大怒道:“出手便用如來神掌,可惡之至,但也難不倒我黃二……”他邊說邊把身子斜側,順手一揮,好像順水挽舟,把對方撞過來的掌風轉移方向,風勢轉彎,回頭撞向客房的雙窗,窗框立被擊碎,碎片五花散飛,而掌鳳之勢未盡,旋轉地穿窗而出,向前直沖,襲中了對面三五個小僧徒的胸前,他們當場口吐鮮血,慘聲連響,重傷倒地。
隻聽得黃衫客哈哈大笑道:“自相殘殺。
”
帕脫法師見狀大驚,暗想:“魔國小卒,竟有這樣的本領,若是大将,那還了得。
”可是他不甘受挫,殺心頓起,大聲道:“拿我的禅杖來!”
黃衫客笑道:“随便你拿什麼來吧!”
不久,二個小僧徒扛着禅杖出來。
這根禅杖乃是純鋼所鑄,既粗且長,重一百六十斤,是帕脫法師平時最稱手的武器。
一杖在握,雄心勃發,帕脫指着黃衫客,喝道:“狂徒吃我一杖!”
佛門降魔杖法,氣勢非凡,帕脫法師嫌客房門框太低,不便從上面向黃衫客當頭擊下,隻得施出神龍入海杖法,杖頭由高而低,向對方腹部直送過來。
黃衫客也不答話,側身橫避,随手抓住了杖頭,順勢把頭一側,張嘴連吐二口濃痰,去勢平行,直射帕脫法師的眼睛。
後者不虞對方有此毒着,權衡輕重,隻得放手棄杖,飛身躍開,總算保持了雙目,但濃痰去勢如飛,吐中了三丈以外挂在鐵架下面銅鐘的邊緣,銅鐘如受重擊,發出铛铛之聲,響亮非常,震耳欲聾,餘音尚在繞梁,而那銅鐘又發出:“镗,镗,镗,”三響,聲如迅雷,衆僧不及掩耳,吓得面無人色,紛紛逃離現場,膽小者已被吓昏,倒在地下,而以帕脫法師的定力,也不免驚惶失措,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黃衫客奪得禅杖後,立即使出重手法,把杖震斷,斷成十餘短條,他順手拿起三條斷段,向外擲去,擊中了銅鐘,所以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鐘聲驚動了在後院靜修的六位高僧,他們之中四位是法師品級,二位是長老。
這時,那些穿着黃色寬袖布衲的高僧,已經并肩橫排在客房門前,離開客房一丈左右,個個雙手合十,面對黃衫客。
黃衫客依然挺立在門限裡面,态度自然,絲毫沒有驚懼的神色。
他的目光向衆僧—掠而過,已看得很清楚了.從左到右,第—位和尚面方耳大,粗眉虬髯,十分威武。
黃衫客心想道:“這和尚是個粗坯。
”第二位,面色蠟黃,雖是病夫,但身高體胖,狀态雄偉。
黃衫客心中有數,暗想道:“俗諺雲:‘一不打黃胖,二不打和尚。
’他既是黃胖,又是和尚,想來此僧武功不凡。
”
第三位,雙眉如雪,面容安詳,但可惜眼神太露,與其貌不甚相稱。
第四位,臉長如驢,彩眉下垂,依照黃衫客的看法,他是個慈仁的高僧,也是那六個和尚中的領袖。
第五位,尖頂促額,鼠目寸光,對于此僧,黃衫客不願多作推測。
第六位,是矮胖子,頭如巴鬥,眼狹而長,好一個大頭和尚也。
“你們之中,誰是玉版大師?”黃衫客明知他們不是玉版大師,但故意這樣問道。
第四位長臉和尚首先開口道:“老衲是覺明長老。
”
黃衫客道:“若非當權大師,請你不必自報法号,因為在下毫無興趣來記住你的名字。
”
覺明長老道:“檀越是誰?”黃衫客道:“在下是誰?他們沒有告訴你嗎?”覺明長老搖搖頭。
黃衫客道:“如果你有興趣聽,在下不妨再報一次小名,……聽着!在下是魔國的馬前小卒黃二。
”
覺明老長道:“善哉,善哉!自稱小卒,檀越太謙虛了。
聽說魔國五位狂客,聞名宇宙列國,尊駕排行第二,想來定是黃衫客。
”
黃衫客笑道:“黃二也好,黃衫客也好,都是無關宏旨,不過在下現有要事面見玉版大師,你們為什麼處處阻擋?”
覺明長老道:“出家人不打诳語,本宮當權大師已在三個月前開始坐關,為期三月,後天就可滿期出關。
”“坐關期内,由誰當家?”
“紮薩克大師暫攝政事。
”
“請他出來,以便在下面交公文。
”
“他在後殿趺坐入定,老衲不敢前往打擾。
”“如果在下放火燒寺,他是否還會繼續入定?”“檀越說笑了。
”
“魔國人士說得出,做得到。
”
黃衫客說完話,即從身旁挂袋内取出火丸一顆,随手抛出,覺明長老立即運掌攝丸,但徒勞無功,因丸在中途轉變方向,轟然一聲,丸裂火發,在離開覺明長老一丈左右的前殿内,起了—股火焰,火色如青非青,似藍非藍,名曰魔火,熾熱異常,火勢上升,猶如一條火龍,着物即燃。
許多小僧徒慌忙取桶盛水,争相潑救,奈此魔火,水不能克,水越潑,火越旺,好比火上加油,正當火勢不可收拾,覺明長老等六位聖僧,也感到情況不妙之際,黃衫客手中已經拿了一把折扇,對着火光連扇三下,魔火立即熄滅,空氣裡浮蕩着一股臭氣,中人欲嘔。
黃衫客笑道:“如何?小試牛刀,你們已經驚慌得不亦樂乎……如果在下大顯身手,隻怕這裡都将化為平地了。
”
覺明長老安詳地道:“邪術逞能,徒為識者所笑,檀越若敢到宮外廣場,與老衲交量,才是英雄。
”
黃衫客捧腹大笑道:“投鼠忌器,你想引我出去,以衆欺寡,黃某怎會上你的當?假如你想與我角技,這裡要比外殿廣場好得多了。
”
站在左邊第一位的那個和尚,法号了靜,職封法師,忽然走前一步,轉身面對覺明長老,合十道:“敝職想與這位施主對擊三掌,不知長老之意如何?”
覺明長老微微點頭,低聲道:“小心!切勿施展全力。
”
了靜說一聲“遵命”。
他回轉身來,對着黃衫客,又走前二步,說道:“貧僧謹向施主讨教。
”
黃衫客暗想:粗坯來了,不妨激他一下。
他故意裝出不屑的樣子,冷笑道:“你怎麼行?以卵擊石,何必自讨沒趣,還不乖乖地回到原處去站着,這樣才是藏拙的好辦法。
”了靜法師聽到對方出言不遜,知是施用激功,所以他并不生氣,淡淡地道:“貧僧并非自不量力,但施主也不要自視太高,自欺欺人,俗語道:‘拙能制巧。
’可能卵是鐵卵,石是化石,一擊即碎。
”
黃衫客一邊暗想:原來此僧粗中帶細,倒也不可小觑他。
一邊接口道:“既然如此,你就來掂掂我的斤量,不過,言明在先,這是你來惹我,等一會如果這裡的人物受到損傷,誰也不許對我指責……好,動手吧!”
了靜法師緩慢分開雙手,左右一揮而合,施展了八成功力,向前推出,立即形成一股罡氣,疾沖黃衫客的前胸。
這是密宗秘技之一——大力金剛掌,勁道之強,能碎鐵成屑。
這股金剛掌風卻被黃衫客一手擋住,他運用六合陰氣,把它分化,因此,了靜法師一擊失利。
覺明長老道:“了靜退下,強弱之勢懸殊,不必再出手了……了能,了悟,你們何不合力一試?”
第五位和第六位二僧立即應命而出,走前三尺站定,
他們也不出聲,擺穩步位,各自合掌磨擦,一合即分,發出四響霹靂,向黃衫客迎面擊去。
這也是密宗秘技——掌心雷。
黃衫客知道厲害,連忙揮出右手,使用了閃電掌,把掌心雷擋回,因此,雷聲雖響,威力全失。
覺明長老道:“了能,了悟,快快退下……了因,你上去!”那個黃胖和尚立即跨出一步,說道:“施主功力高強,小僧特來領教。
”
黃衫客道:“不敢,大家研究,研究好麼。
”
了因伸出左右雙指,指風如箭,直射黃衫客的雙目。
此僧心恨對方吐痰傷了本宮三位小喇嘛的眼睛,欲以其人之道,攻諸其入之身。
黃衫客早已料到這黃胖和尚武功不凡,所以倍加小心。
他識得那是雙陽指,十分霸道,匆忙中他重施故技—一乾坤旋轉大法,把那兩股指風改變了方向,由八十度轉彎回頭直沖,針對前面的
銅鐘。
人有大限,物有劫數,今天這口重逾千斤的大銅鐘倒黴極了,剛才他連遭黃衫客的痰彈和鐵杖斷條撞擊,現在,了因的指風過處,隻聽得二響铿锵之聲,銅鐘的邊緣出現了二個小孔,好像兩隻眼睛。
黃衫客不知與那銅鐘有什麼冤仇,專門與它作對。
了因見此情形,極為驚怒,大吼一聲,正拟向前撲去,但他的動作立即被覺明長老硬勁喝住:“了因,還不退下?”
他向黃衫客看了一眼之後,半響無語,終于退立原位。
這時,那雙眉如雪的老僧,不待師兄覺明吩咐,業已自告奮勇,走前二步,合十作禮,說道:“檀越功力,高深莫測,連破佛家密技,老衲白眉十分佩服。
”
黃衫客道:“好說,好說。
佛家的一陽指已經夠厲害了,剛才那了因竟能運用雙陽指,真是不可思議。
不過,算他運道不佳,怡巧碰到我黃二,雙陽指即成廢物,一無所用……現在,你白眉和尚出場,依我來看,年齡太高,隻怕也未能讨巧。
”白眉長老道:“老衲面臨強敵,雖知不是對手,但也不甘避戰而退,自滅威風,何況老衲也有一技之長,正可攻敵之短,或能赢得僥幸。
”黃衫客道:“山眉和尚,你的口才不錯,可惜眼高手低,信心全失,敗局已定了。
”
白眉長老搖頭歎息道:“善哉,善哉!檀越死在頃刻,還要大言不慚……我佛慈悲,但今日老衲不能慈悲,要開殺戒。
”
他說着,立即揮動寬大的衣袖,從袖裡射出一道白光,冷氣逼人,也可說不寒而栗,穿空直向黃衫客的喉部疾飛。
原來這是飛刀,白眉長老早已修成了半個佛身,施展飛刀降魔之術。
黃衫客不料對方竟敢祭起飛刀,甘犯佛家之大忌,覺得非常生氣,但他也不敢怠惰,連忙伸手微揮,發出一縷淡淡的黃光,光細如線,光線盡頭,好像系着一把金劍,長約八寸,劍勢猶如金龍,黃芒四射,令人目眩心搖,它不但抵住了飛刀,而且經過三次铿锵之聲後,還把飛刀逼退三尺。
每逢劍刀交接一次,飛刀即被震退一尺,三接三退,飛刀微呈不穩狀态。
白眉滿頭大汗,呼吸急促,感到非常吃力。
黃衫客面不改色,露齒笑道:“白眉和尚,現在你知道我黃某的厲害了嗎?你要開殺戒,開吧!你怎麼不開殺戒?”
他說完話,哈哈大笑,手臂輕揚,隻聽得铿锵一聲,又将對方的飛刀震退一尺。
他談笑用兵,态度潇灑.
白眉渾身汗出如漿,臉色漸趨灰白,力量已到了苟延殘喘的趨勢,其困苦情況,猶如置身煉獄。
這時,了靜,了能,了悟,了因等四大法師看到白眉長者已在死亡的邊緣中掙紮,也都急得六神無主,彷徨無策,可惜愛莫能助,他們想不到對方的道行竟然如此高妙,怎不驚駭萬分?
這時,覺明老長卻遇到了難題,心裡猶豫不決.他暗想:“對方本領高強,尚在其次,道行深厚,出人意表,目前,白眉師弟處境險惡,危在須臾,看來黃某意在戲弄,似乎并不存心殺人,但我是否應該立即出手?假如出手,以二敵一,我方也無取勝把握,或許反把對方激怒,被其痛下殺手,後果堪慮.如不出手,我覺明真是對不起白眉師弟,況且那四個了字輩弟子,睜着八隻神色焦急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看,使人最為難堪……”他想到這裡,就不敢再想下去,于是暗把牙齒一咬,決心出手。
他微揚左指,一把白色的小劍夾帶着銀芒向上飛射而出,加入戰鬥。
他的銀劍威力雖猛,它隻能将金劍逼退一寸,不過,他已分扭了對方的壓力,使白眉長老稍有透氣的餘地.
黃衫客似乎早已料到,覺明會來協助白眉,聯手與自己為敵。
他微微一曬,說道:“二僧合力也不過如此而已,看我的……”他的話也不再說下去,臂力已經加強,金劍向前猛竄,勢如破竹,立即将覺明與白眉二僧的一劍一刀,擊退二尺.覺明大驚失色,而白眉的腳跟已虛,身子搖搖欲倒。
“喂!元龍,住手。
”忽然,一個霹靂般的聲音發自殿角,震得在場僧徒的耳鼓隆隆作響。
這是佛門的獅子吼.
黃衫客聞聲知警,暗忖殿角隐匿何人?怎麼會喚我乳名?他連忙把手一縮,收回金劍,覺明與白眉如釋重負,也乘機收回了劍刀。
他們的眼光都集中注視殿角,刹那間,從陰影中走出一位衣衫破褴,年屆耄耋的老和尚。
他滿面皺紋,雙目炯炯,手裡握着一柄竹帚,走到黃衫客的面前站定,說道:“檀越别來無恙乎?”
對着那老僧,熟視良久,黃衫客迷惑地道:“請恕在下眼鈍拙,心健忘,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老僧道:“騎牛背,吹竹笛,三個甲子了。
”黃衫客若有所悟,點頭道:“記起來了,你就是……”
老僧搖手阻止他說下去,接口道:“你記得就好……俗語雲:話不可講盡,力不可用盡,威不可施盡,檀越還不快走?”
黃衫客道:“任務未了,一了即走。
”
老僧點頭道:“未了一了,一了百了,雖了百了,依然未了,試問何時得了?”
黃衫客笑道:“百了終須一了,一了未必百了,未了一了,先談百了,豈非一了不了?如果你現在不先讓我一了了之,難道以後你還要我再來‘了百了’嗎?”老僧抛棄了竹掃帚,合十道:“善哉,善哉!檀越大智,大慧,大勇,老衲萬分佩服……不過,佛門淨土,不宜妄啟殺端,以免加深罪孽.”
黃衫客道:“僧侶之中,有慈悲心,也有邪惡性,不能一概而論,揚佛之名為善,善莫大焉,借佛之名為惡,罪莫大焉,殺不可赦,為何不殺?此處乃是非集中之地,不久必有兵災,不知大師何以自處?”
老僧道:“身為佛子,為佛護法,老衲職責所在,豈有回避之理?何況種因在前,乃是過去的事,弭因上果,即是現在的事,一切後果,那是未來的事,凡此種種,老衲也不想再考慮了。
”
黃衫客歎息了一聲,搖搖頭說道:“叨在童年故舊,在下不得不預先關照,還望大師保留佛門實力,速速離此是非之地,言盡于此,聽或不聽,悉由尊便……”
他說到這裡,語氣轉強,對着衆僧往下說道:“在下黃衫客,奉命來此,本拟大鬧道場,不惜流血遍地,但如今看在這位大師之面……他指指那老僧,繼續道:“我黃某到此為止,停手不再傷人……”
他說着,便從挂袋裡取出公文,随手擲交覺明長老,又接下去說道:“在下本拟把這份公文面交當權大師,怎奈他縮頭不出,顯然犯惡情虛,不敢見我……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堅持初衷,就煩你覺明長老轉告貴宮當家,七天之内,務必回複,如不知機,誤了期限,本國大軍立即出動,到那時,隻怕玉石俱焚,這裡都要夷為平地了。
”
他說完話,随即自動趨出客房,向宮外走去,但當他的腳步跨出宮門,走了還不到三丈路時,他聽得身後傳過來一個響亮的聲音:“慢着,黃衫客!”他連忙停住腳步,但并不回過頭來,隻是冷然問道:“何事?”
“你身懷火丸,佛爺怕你擲丸燒宮,投鼠忌器,不來與你為難,如今你已走出宮門,佛爺就要挫你銳氣,免得你小觑佛門中人。
”“你想教訓我?”
“是這意思。
”
黃衫客緩慢地回轉身來,舉目一掃。
隻見宮門之前排列着十個黃衣僧人,和另一個年約七十,身材高大,神态莊嚴,披着紅色袈裟,偏袒右肩,合掌低眉而立的老僧,他似乎是衆僧的領袖。
黃衫客顧盼自豪,毫無懼色,傲然道:“你們想以衆欺寡?”
“不,佛爺單身獨鬥。
”說話者并非為首的僧人,而是站在末位的中年僧人。
黃衫客看到此僧紅光滿面,精神煥發,心知他定是個武功道行兼修的對手,于是沉聲道:“剛才發言的也是你?”
“不錯。
”
“在下不鬥無名小僧,還不報上名來?”
“佛爺了然。
”
“又是一個了字輩的膿包,剛才在下手底留情,沒有把了因,了靜、了能、了悟等四個了掉,如今你了然竟敢向我黃某挑戰,狂言單打獨鬥,令人可笑,萬—動手,等到你了然身亡之時,隻怕你心裡卻并不了然,還不明白你自己是怎樣‘了’的.”
“善哉,善哉!狂徒出言無狀,罪孽深重。
”
黃衫客道:“口孽雖重,但你的心孽更重。
”
了然道:“此話何解?”
黃衫客道:“了然聽着!了字輩和尚的品級是第五等僧徒,職位不過法師,本是起碼角色,居然自稱佛爺。
如果你是佛爺,由上類推,則國師和禅師便是佛祖佛宗了,但佛祖佛宗的美名,隻有如來佛,燃燈古佛以及接引佛等才有這種資格,當之無愧。
了然和尚,你是什麼東西,存心不良,竟敢自稱佛爺,豈非犯了嚴重的心孽?既然你口口聲聲自稱佛爺,那麼,有佛爺必有佛娘,有佛娘豈無佛子?你不過是個娶妻生子的花心和尚而已……”
了然勃然變色,大聲喝道:“住口!狂徒講話,斷章取義,強辭奪理,侮辱貧僧……”
黃衫客也大聲喝道:“住嘴!你這花和尚,是否被我說中要害,自知理虧,于是不敢再叫佛爺,改稱貧僧,可是被我黃某點穿在先,你了然臨時改口在後,真是醜事已傳,欲蓋彌彰,來不及掩飾了。
”
了然聞言,怒氣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