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發青.隻因限于口才不及對方,未能立即措辭應變,正在思忖适當的言語予以反駁,也可能他确是個娶妻生子的花和尚,雖有抗辯能力,但立場不穩,作賊心虛,一時之間,無法接嘴了。
這時,早已惱了另—位中年僧徒,離班站出三步,合十道:“善哉,善哉!檀越利口巧舌,污辱佛門弟子,他日命歸地府,必墜阿鼻地獄……”黃衫客人聲而笑,笑聲響徹雲霄,掩沒了那中年僧徒的語尾,使在場衆僧無法聽到。
他笑罷,立即高聲問道:“大師,你怎樣稱呼?”
那中年喇嘛道:“貧僧超凡。
”
黃衫客道:“原來是超凡和尚,可是我最看不起你。
”
“貧僧與檀越素昧幹生,何出此言?”超凡道。
“你這假和尚,借地府閻羅之名,判我罪行,以你本性意志為意志的人,怎會受人尊重?何況你死後也是要受到閻羅判罪的人,竟敢在陽間竊用閻王的權力,胡亂判我墜入阿鼻地獄,是何道理?”黃衫客振振有詞地道。
超凡被黃衫客說得啞口無言,頓時面紅耳赤,進退維谷。
這時,又惱了另一位老年僧人,他沉聲道:“超凡退下!”
他等到超凡退步歸班,然後走前二步,接下去道:“檀越武功了得,打傷本宮佛子,不知如何交代?”
黃衫客遭:“敢問大師法号?”
“老衲空空長老。
”那老年僧人道。
“原來是色不是空,空不是色的空空長老,失敬了……在下遞呈公文,乃是一國的來使,求見玉版大師,數次拒不通報,而貴宮的知客,更加不成體統,說什麼先要捐敦,在下不得已就捐了一百萬忽銀子,但這厮卻嫌數目太微,反臉行兇,恃衆企圖群毆,在下不甘束手待斃,為了自衛,出手傷了幾個和尚,以示警戒,咎由他們自取,何以你不先問明情由,反來找我交代?”黃衫客道。
“是非曲直,一時難以論斷……不過,依照世俗慣例,僧來看佛面,寺院懇捐香油,也是常事,怎麼以一個堂堂魔國的來使,竟然隻捐一百萬忽,數目好聽,不過一兩銀子,未免有損貴國國體。
”空空長老道。
“笑話……敝國庫房,黃金堆積如山,白銀多如泥土,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但敝王通天教主對僧侶素來無緣,因其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專吃十方,空淡寂滅,所以分文不施,至于那百萬忽銀子,乃是在下私人所捐……不過,如果叫化子向在下讨錢,數目倒肯多出些。
”黃衫客道。
“善哉,善哉!魔國人士,不可理喻,打傷了人,還要振振有詞,……如今老衲拟向檀越讨些公道。
”空空長老道。
“不妨吩咐。
”黃衫客道。
“傷人者,人亦傷之。
”空空長老道。
“空空長老,你許多言語之中,要算這句話說得最中聽,也最為得體了.”黃衫客道。
“檀越小心!”空空長老道。
空空長老說完話,立即伸手一揚,發出白光,長如匹練,光中現出銀鈴,鈴聲叮哨,擾人心神不甯,直向黃衫客迎頭擊下。
黃衫客一聽鈴聲,不禁神志動搖。
暗想:這是搖魂钤。
于是他急忙運功抵禦,一邊從挂袋裡摸出二顆藥丸,分别塞住左右耳孔,一邊揮手反擊,發出金劍,金芒耀目,疾射上升,抗住了對方的搖魂鐘。
劍鈴交接,發出震耳的铿锵之聲,接着又是咔嚓一響,鈴函被金劍削破,置于函内,“搖則發聲”的鐵丸,立即從函孔中漏出滾落地上,不知去向,而銀鈴隻剩了一個圓殼,變成了啞鈴,頓時失去效用,墜毀于地。
黃衫客一擊雖已得手,但他不想傷害空空長者,正拟收回金劍,不料對面喇嘛群中,忽然射出二道青色劍光,追襲金劍,來勢兇猛,迫使黃衫客不得不再度運功抵抗。
這時,黃衫客業已認清對方發劍者乃是超凡與了然二僧,不由心裡生氣,開口罵道:“了然賊秃,剛才你說過單打獨鬥,為什麼現在以二攻一?”
了然專力運劍,不敢分心說話,顯然他的劍術遠遜黃衫客。
“對付妖魔人物,何必言而有信。
”說話的人乃是玄通。
他發覺了然與超凡的雙劍不但未能擊敗金劍,而且反被對方漸漸逼退,于是他的紅色劍光也就接着發射,形成了以三攻一的陣勢。
當黃衫客以一敵二的時候,他隻用了五成力量,如今,以一對三,他必須施展七成功夫,才能穩住劍陣。
當然,他心裡明白;衆僧想以群毆方式博取勝利,因此,他存心保留實力,不敢施出全能,以防萬一敵方另外的僧徒再發飛劍時,自己尚有餘力與之周旋。
在高空中,金光閃閃,金劍猶如一條活潑的蚊龍,飛舞騰躍,氣勢旺盛。
三僧的劍光,二青一紅,劍氣淩厲無比,他們都已使用全力,可是依然纏不過金劍,不久之後,青紅三道劍芒逐漸退縮,已呈不支狀态。
衆僧群中忽又出現一道白色劍芒,直逼金劍。
接着,又是一道青芒,飛射而至。
這時,圍攻局面已經形成,黃衫客不得不付出全力,抗拒五股劍氣。
他的鼻上漸漸滲出熱汗,心頭已感到煩悶,生怕敵方另外的僧徒再發飛劍助戰。
這時,離開現場四丈以外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二個鄉下土佬兒,一個是紅面孔,另一個是黑面孔,他們都叉着雙手,仰首觀看這邊鬥劍。
衆僧群對于這二位不速之客開始生疑,深恐他們是黃衫客的同黨,尤其是那個身披紅色袈裟,偏袒右肩的老和尚,更加注意他們的行動。
那二位不識相的闖入者,竟然漸漸地移動步位,從四丈遠處,挨近到二丈,而且他們還在指指點點,互相談笑,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
看來情形不妙,土佬兒怎會如此大膽?
一個大胖子和尚忽然離班而去,急步走近土佬兒們的前面站定,合十道:“施主,這裡是危險地帶,請快離開,以免不測。
”那紅面孔土佬兒道:“紅光,青光,白光,金光在高空中竄來竄去,很好看,我們要看。
”胖和尚道:“這不是好玩的,施主,性命攸關。
”
黑面孔土佬兒道:“大塊頭和尚,不要羅嗦,看看也不可以嗎?”
胖和尚道:“你要看,走遠些,你們最好站在十丈路以外去看。
”
黑衣土佬兒道:“這是什麼話?天下人走天下路,我倒偏要近看……”他說着,又走近三步,紅臉土佬兒連忙跟進。
胖和尚道:“貧僧好意關照……”
黑臉土佬兒立即打斷胖和尚的話柄,沉聲喝道:“誰要你這賊秃關照,還不給我滾開?”
這時,又有一個瘦和尚離班走來,說道:“二位施主再不走開,休怪貧僧對你們不客氣。
”紅臉土佬兒道:“贓秃,放你的臭狗屁,俺老子當你屁彈過。
”
那瘦和尚的修養和耐性卻不及胖和尚。
他聽到紅臉村夫開口辱罵,不由肝火上升,立即揮出一拳,向對方當胸擊去。
紅臉土佬兒道,“你這秃驢,動手打人……”他口忙,手不閑,橫身退閃,随勢劈出一掌,掌風過處,将那瘦和尚震退五步,又乘機轉身,揮掌把那胖和尚也打進在内。
于是一俗二僧,拳來腳去,打架了。
那黑臉土佬兒并不上前助陣,他依然站着仰觀鬥劍。
倒是那首領老和削非常關心這邊的打鬥,由于他不願節外生枝,他立即又叫另一個老年和尚前來相勸。
那紅臉土佬兒似乎有恃無恐,存心尋事,不由分說,将前來調解的老年和尚又打進在内。
可想而知,這裡情況已趨嚴重,使那首領者和尚極為驚異。
他料不到那紅臉村夫的武功居然高到這樣境界,能夠力戰一長老二法師而毫無懼色。
此外,他心裡還有顧忌,那就是這位旁觀鬥劍的黑臉村夫,看來此人也非善類,目前雖未助拳,但預料這家夥遲早要參戰的。
他仔細觀察,發覺己方的一長老二法師在短時期内不緻敗落,這使他稍為放心,但為了不使這裡的事态擴大,也不再加派别的僧人過來解勸或助陣,以免刺激那黑臉村夫的情緒,而立即插手助戰。
衡量目前情況,他認為主要對象還是黃衫客。
同時使他引以為憂的就是己方的了然,超凡,空空,了本,超玄等五劍聯陣,還不能壓倒對方的金劍,這又是他所意想不到的。
現在,他注意到黃衫客的另一隻手正在身邊摸索,估計對方可能是在摸取暗器和法寶,于是他為了争取時間,先下手為強,他低聲遭:“玄覺出手。
”
一道青色劍芒應聲而出,迅如閃電,直射黃衫客的肩膊。
這手段是非常惡毒的。
黃衫客如被擊中,不但成為斷臂的王佐,而且他的金劍又要受到厄運,可能被敵人的五劍擊落。
黃衫客心清如水,凝立不動,正當那青劍逼近時,他已伸出手來,手中多了一面光芒奪目的金盾,長八寸,闊六寸,立即擋住了對方的偷襲。
金盾是黃衫客的護身法器,它能發射強烈無比的光芒,光度足以照瞎敵人的眼睛,同時它又能抵抗敵人進攻的武器,藉以保護主人身體不緻受傷。
劍盾接觸,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
劍三進三退,始終無法近身,因此,它未能損害黃衫客身上一根毫毛。
當那青劍作第四次進襲時,忽有一道黑色劍光從橫斜的空間飛舞而至,聲勢之盛,猶如黑龍投海,直搗玄覺的青劍,于是青黑二劍立即糾纏,在上空決鬥。
衆人在這時方才看得清楚,原來發射黑色飛劍的人就是那個黑臉村夫。
心恨青劍偷襲,黃衫客把手中那面烈芒閃耀的金盾對準玄覺雙目猛照,頓使後者眼眩睛痛,不禁心裡驚慌,偶一不慎,本身的功力直接受到影響,間接造成了決鬥中的自己青劍被對方黑劍削為二段,墜落塵埃,變成廢鐵。
玄覺大叫一聲,昏跌倒地,顯然他失劍損神,受了内傷。
黑臉土佬兒見此情況,就收回了劍光,面不改色地伫立原處,叉手旁觀。
這時,首領老和尚已經明白,那二個紅臉黑臉土包子乃是黃衫客的同黨,都是紮手人物。
他本想親自出手應戰,可是心有顧忌,因為這時另一方面的打鬥業已停止,己方的一長老——玄玄,以及二法師——了法和了明,都被紅臉村夫擺平,倒卧地上,連聲慘哼,想來受了重傷,而那紅臉村夫卻傲然而立,雙目炯炯,不時向老首領和尚打量,似欲擇肥而噬。
首領老和尚又發覺那黃衫客正在擺動金盾,準備要向了然,超凡,空空,了本,超玄等下手,而他們五劍的取勝機會卻微乎其微。
兩方面的威脅加深,壓力也越來越重,他估計自己身邊的生力軍——超達和超元二位長老,功力雖高,但對手實在太強,即使連他本身的力量也計算在内,還未必能與那二個土包子颉頑,何況黃衫客一揚金盾,了然超凡等即有失明之災,而這邊二個土包子也虎視眈眈,正想動手,雙面夾攻的局面即将在刹那間發生。
正當首領老和尚感到形勢危急,進退兩難之際,忽然響起了一個霹靂般的聲音:“喂!元龍,你還不住手?”說話的人是滿面皺紋,僧衣破爛的老和尚,他又在宮外出現。
黃衫客知道騎牛背,吹竹笛,童年時的好友前來解圍。
他連忙收起金盾,放回懷中,同時又緩緩地将空中的金劍退後一尺,以便觀察對方的五劍是否也向後退卻。
果然,對方五僧漸漸收回劍光。
于是黃衫客就乘機召回金劍。
黃衫客道:“在下為形勢所迫,應戰自衛,大師為何又來多事?”
老僧道:“并非多事,而是省事……你走吧!”
黃衫客道:“不,且容在下問話。
”
老僧道:“請說。
”
黃衫客說道:“那邊身披袈裟,偏袒右肩的和尚,是否貴宮的當家?”
老僧道:“不,他是法藏禅師。
”
黃衫客道:“煩你大師帶個口訊:叫他小心,下次不要讓我黃某看到。
”他說完話,轉身就走,去勢如飛。
等到黃衫客的背影由大而小,直至身形完全消失之後,老僧也就進入宮内。
現在,法藏禅師吩咐将所有受傷的和尚救入宮内治療。
這時,那二位紅臉和黑臉土佬兒也想走了。
“請施主們暫留片刻,老衲有話請教。
”法藏禅師道。
“不敢,和尚,你說吧!”黑臉土佬兒道。
“你們為何不與黃衫客同行?”
“我們不認識他。
”
“不認識,為什麼助他作戰?”“和尚以衆淩寡,我們兄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
“施主們如何稱呼?”
“鄉村鄙夫,名字簡單,和尚,你就叫我們朱家阿大,阿二吧。
”
“不知朱施土是何方人氏?”
“我們又不與你攀親眷,問此作甚?”
“朱施主,你們已經得罪了本宮。
”
“你說恁地就恁地好了。
”
“賢昆仲手底下的确有些把勢,老衲十分佩服,正想讨教。
”
“個别比劃,還是以衆淩寡?”
“當然是個别的。
”“好,和尚你先講明如何向我們讨教?”
“飛劍。
”“好,那正是合我心意,不過,和尚,你不要自讨苦吃。
”“不是鬥劍,而是比賽飛劍的速度。
”“這是什麼意思?”
“老衲想稱一稱朱施主的斤量。
”
“很好,不過,我的飛劍有個特殊性格。
”“什麼特殊性格?”
“劍出手後,不見血,不回頭,或者不毀物,也不回頭。
”
“噢!劍也有此怪僻?”
“信不信當場試驗……可是,話要預先講明,等一會,我對在場的人物有所損害,還請你大和尚切勿見怪。
”
“這個……好吧!”
法藏禅師說着,走前五步,向南站定,接着道:“請施主與老衲平行而立,以便同時發劍。
”
黑臉土佬兒聞言,就走了過來,伫立于平行的地點,但僧俗二人的距離大約九尺左右。
法藏禅師道:“施主看着!南方高空,一朵白雲……”他邊說邊用指向上一點。
黑臉土佬兒道:“看到了。
”
法藏禅師道:“老衲口數一二三……數到三時,請施主與老衲同時發劍,射向高空,飛劍由那朵白雲的上面過去再從雲腳繞了回來,誰的飛劍先到,就算誰勝,不知施主同意否?”
黑臉土佬兒道:“有趣,這樣比賽,倒是别開生面。
”
這時,那紅臉土佬兒凝視在旁,壓陣監視,以免别的和尚暗算黑臉同伴。
法藏禅師道:“朱施主準備……一……二……三。
”他數完三随聲揚出右手,隻見一道白光,向高空疾飛而去,勢如迅電,日光中約隐地透現着銀芒閃耀的短劍。
黑臉土佬兒冷笑一聲,随即揮手發射飛劍,劍色如墨,劍光比電光更快,瞬息間便把法藏禅師的劍光抛在後面。
它飛越高空的雲頭,從雲腳折回。
一去一來,隻少有二百裡的路程,也不過在頃刻之間。
黑劍回到宮外,繞樹一匝,左邊的“參天”占柏立即攔腰截斷,一聲巨響,倒了下來,正當衆僧吓得紛紛避開時,忽又聽得另一巨響,右邊的“聳雲”古柏也被黑劍削倒,接着又有驚天動地似的兩響,原來是古峰宮大招寺殿門上面釘着的那金字橫匾,以及宮外廣場中的大鐵鼎,亦被黑劍斬壞,從高處坍下,墜于地上一被劈成二爿,分别橫倒,劍氣過處,呼呼有聲,把鼎腹中所焚化的錫箔灰都飛揚開來,随風飄動,到處散布,頓使一大片範圍内昏天黑地。
這時,法藏禅師的銀劍方才繞雲回來,但來勢緩慢,顯然已成強弩之末,而黑劍似乎存心搗亂,劍頭乘機轉向銀劍,把它切成二段,墜落塵埃。
衆僧剛才為那接連不斷的四聲巨響所困,驚慌非常,如今忽見法藏禅師搖搖欲跌,大聲慘叫,連忙都奔跑過來,将他及時扶持,總算不曾倒下去。
他已是劍毀人傷了。
這時,宮内許多和尚都已聞聲出外,探看究竟發生何事,等到問明真相,再查那紅臉和黑臉二個土包子時,他們早已在混亂中溜之大吉,不知去向。
原來那黑臉土佬是柯笠,紅臉是王道宗,他們都是魔煞化裝村夫,土包子,奉了袁通将軍之命,暗中支援黃衫客,以及揚威空空部落,但事前約定,雙方假裝互不認識,以便擾感人心。
衆僧正在恨恨不已,議論紛紛,忽見遠處有個紅衣和尚,騎着紅鬃龍馬,飛馳而來,須臾,到達了古峰宮前,勒住了疆繩,随即跳下馬來,雙手遞呈一份緊急公文。
這個紅衣和尚,法号靜谛,風塵仆仆,渾身濕透了臭汗,顯然是長途馳聘,疲乏不堪,但他還是勉強振作精神,高聲道:“大事不好了!魔國侵犯本教區,須彌寺已被攻破,死傷許多佛門弟子,現在金輪禅寺危在旦夕,法王苦守待援,特遣小僧前來告急求救。
”***************************
古峰宮的會議廳裡正在開會。
除了當家玉版大師坐關,尚須三日,沒有出席之外,五等以上的僧徒全部列席議事。
同時,那個職位低微,打掃佛殿的老憎——法号普濟,二次喝走了黃衫客,也被特邀列席問話。
主席是背性禅師,出席者有普虛,法藏,法善,覺明,空空,白眉,超凡,超達,超元,超玄,玄真,帕脫,了靜,了然,了能,了悟,了因,玄通等法師、長老與禅師。
普濟本來也是禅師品級,但他生性慈善,被昔性奪了權,降了級,罰他打掃佛殿,操作賤役。
這是軸心會議,所以昔性禅師并不邀請靜谛長老列席。
他安排靜谛暫寓客房,等候會議的結果。
普性預先拟定三項議程:(一)徹查普濟與黃衫客的關系,(二)讨論魔國前軍主帥文中子的公文,(三)讨論求援事項。
會議開始,主席提出上述的第一項議程。
法善首先發言:“本宮目前發現了内奸潛伏,這個内奸披着僧衣,僞裝巧妙,陽善陰惡,私通魔國,可是藏了頭,卻露了尾,是一隻好狡猾的老孤狸——普濟,你們看這内奸應該怎樣處置?”
他指桑罵槐,硬把大帽子套在普濟的頭上,無非想要普濟自己承認是内奸。
普濟明白法善的意思,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怎敢私通魔國?”“黃衫客受你指揮,你不是本宮内奸,佛門叛徒,誰會相信?”
“黃元龍和老衲雖是總角之交,但自從老衲十六歲出家以後,彼此不通消息,已逾三個甲子,何況老衲株守本宮靜修,足不出寺,怎能私通魔國?”
“謊言!既然未與黃衫客往來,已達一百八十多年,你怎麼還會認出他是黃元龍?”“在他的印堂之上,生一黃痣,同時他雙手都有枝指,更兼面貌也依稀與其童年時相似,因此,老衲就能認出他是黃元龍。
”
“就算你憑着黃痣和枝指記号,使你認出他是黃元龍,但他憑什麼理由認定你是他的總角之交?”
“在童年時,老衲與黃元龍一起遊玩,同騎牛背,常吹竹笛,如今者衲就把當年的那件事提醒了他。
”“黃衫客現在幾歲?”
“他與老衲同年,大約計算二百歲左右。
”
“從他目前的容貌看來,頭無白發,面無皺紋,他是否像二百歲的人?”
“不像。
”
“根據你的看法,黃衫客年齡與面貌是否相稱?”
“不相稱。
”
“普濟,你本人的年齡與面貌是否相稱?”
“相稱。
”
“既然你與他年齡相同,而面貌則他不相稱,你卻相稱,這是什麼道理?”
“這個……老衲不知道了,可能是他駐頗有術。
”
“你怎知他駐頗有術?”
“那不過是老衲猜想而已……據說煉得仙氣,或修成佛體者往往是長生不老的。
”
“據說?……根據準說的?”
“佛經上說:彼佛壽命,及其人民,無量無邊……成佛以來,于今十劫……那就是長生不老。
佛家如此,想來仙家也不例外。
”“你以為黃衫客業已煉得仙體嗎?”
“不敢确定,但從他的功夫上推測,或許有此可能。
”
“你以為你本人,現已修成佛道了嗎?”
“不,目前也不敢确定,可是老衲正在這條道路上進行。
”
“你能把黃衫客二次喝退,想來你的功力已經超過了他,是抑不是?”
“不,老衲自歎不如。
”
“既然如此,為何他見你怕?”
“不是怕,可能是别有原因。
”
“什麼原因?”
“童年時,他泅水失慎,幾乎溺斃,為老衲所救,但那時老衲尚未落發為僧,他或許為此原因,如今情讓老衲三分。
”
“在未出家以前,你的俗家姓名可否見告?”
“王昙。
”
“黃衫客與你交誼深重,是嗎?”
“那是過去的事。
”
“現在呢?”
“老衲心中隻有一個佛字。
”
“如果将來魔國發兵攻打本宮,你肯殉道?”
“老衲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麼剛才法藏師弟與那黑臉土佬兒比劍,你為何不早來保駕?……否則他的飛劍也不會給那厮削斷。
”
“當時,老衲并不在場,何況未奉法旨,老衲不敢自告奮勇,參與這種高級任務,”
“普濟,你利口巧舌,講話強辭奪理,豈不知強敵當前,保護佛地,人人有責嗎?”
“啟禀法善禅師,事前誰都不認為他們是強敵,否則法藏禅師就不會自動要求對方比劍了。
”
法善還未開口說話,法藏已經有氣無力地接嘴道:“普濟說得也是……”
這時,法藏雖受内傷,但體力尚能支持,所以他也參加會議。
法善連忙把手一揮,阻止法藏說下去,接着道:“師弟,你不要管……”于是他又針對普濟,繼續道,“普濟,你與黃衫客雖無明顯勾結證據,但過去彼此曾有一段牽絲攀藤的淵源,你通敵嫌疑是脫不了的。
”
“老衲于心無愧。
”
“當然,這是你為自己辯護,但從第三者立場觀察,凡與魔國有絲毫瓜葛的人,總是個嫌疑份子,所謂外敵易禦,内奸難防,不知你的意見如何?”
“老衲對于‘内奸通敵’四字,絕不承認,但欲加以罪,何患無辭?”
“這是什麼話?你與魔國黃衫客的關系,已經構成罪名了。
”
“就憑這一點?”
“不錯,宮内的嫌疑人物乃是心腹之患,不可不除。
”“如何除法?”
“這事我也不想獨斷獨行,必須付諸公議。
”
“禁閉。
”了然高聲道。
“讓他坐關,面壁思過。
”超凡說道。
“都不适當。
……應該嚴重體罰。
”玄通道。
“阿彌陀佛。
……以體罰加諸老年僧人,似乎違反我佛慈悲之心……這事絕對使不得。
”白眉合十道。
“罰他打掃廁所,如何?”了本說道。
“罪過,罪過……這也使不得。
”法藏道。
“為何也使不得?”超玄問道。
“已得佛道之僧,日與糞尿為伍,那是太侮辱他了。
”法藏道。
“驅逐出寺。
”玄覺道。
此言一出,衆僧都不再作聲。
法善問道:“還有别的意見嗎?”
會議廳中一片靜穆。
于是法善沉聲道:“普濟!禁閉,坐關思過,體罰,打掃廁所和驅逐出寺等罰則之中,你喜歡那一種?”普濟道:“老衲無權選擇。
”
法善道:“這樣吧!拟請主席決定,各位贊成嗎?”衆僧異口同聲地道:“贊成……”于是普性禅師站起身來,合十道:“阿彌陀佛……查普濟師兄少年出家,在寺清修,三個甲子以來,并無重大過失,這是難能可貴的。
可是,目前魔國為了脫脫的逃亡,诿過于我教各派,顯然是包藏禍心,另有用意。
現在本宮既居地國諸教的領導地位,必然是敵人所要侵犯的對象,所以為了攘外,必須安内。
可以斷言,普濟師兄決不是内奸叛徒,至于他犯了衆所周知的嫌疑,其實也不是嫌疑,奈何群情都已有此看法,本主席似乎未便包庇……因此,我普性以私人的意見作一結論:拟請普濟師兄自動表明心迹,要求暫離本宮,代替‘驅逐出寺’醜名,這樣才能釋群疑,弭公憤……不過,這是權宜之計,等到以後某一适當時期,事實證明了普濟師兄的清白,我敢保證,本宮一定要敦請他光榮返寺……這一結論,不知普濟師兄之意如何?”
普濟道:“敝職毫無異議。
”他說着,立即合十向普性作禮,并向廳内諸僧也作一合十禮之後,轉身向廳外緩步走去。
普性連忙一邊假惺惺地離座相送,表示禮貌周全,一邊向了然作了一個眼色。
了然會意,也随着出廳,去監視昔濟。
剛才普性作出結論,表面上冠冕堂皇,其實自他奪權以來,決心要把普濟從寺院清除出占,現在乘此機會,與手下心腹做好圈套,結果如願以償,拔去了服中之釘。
不久,了然回到廳内,輕聲向普性報告道:“這厮兩手空空,一物未帶,出宮去了。
”
普濟走了以後,即日另有幾個被普性罰充賤役的高僧,也都陸續自動離開了寺院,各自投尋清淨之所,前去靜修了,但這是後活,表過不提。
這裡繼續開會。
普性發言:“現在讨論魔國公文……内容是這樣……”接着,他讀道:“魔國中軍元帥葡萄仙子,會同副帥文中子與袁通,謹告地國空空部落當家玉版大師閣下:查脫脫身為佛子,本非善類,為非作歹,大開殺戒,不守清規,污辱佛門。
此僧五葷不忌,包括狗肉在内,又濫交女性,自認是世界上最佳之情夫。
然食色性也,和尚愛吃魚蝦酒肉,以享口福,亦是人之常情,至于婦女自願獻身,供其淫欲,乃是女性本身作賤,對此僧言,亦未可厚非。
誰知此僧欲壑難填,竟敢率領許多佛界敗類,侵占羅刹邦,斬殺邦主赫利,自立為王,複在邦中殺人放火,強奸婦女,不從者,處以極刑。
暴虐無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脫脫不知赫利之女葡萄仙子,早已入籍我國,而死者邦主赫利無子,惟此獨女,父女一體,其女既為吾民,則其邦即為我邦,奈何此僧有目無珠,竟敢掠奪吾邦吾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嗟爾玉版大師,領導諸教,高高在上,處事颟顸,教内樹黨,教外樹派,各是其是,各非其非,甚至以是為非,助非滅是,坐視脫脫橫行不法,殘害生靈,一切置之不聞不問,複于本元帥正欲搞誅脫脫之際,嗟爾玉版大師,竟然派遣黃衣僧人、救走元兇,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本元帥赫然震怒,提出嚴重警告,限爾玉版大師,于本公文到達七日之内,務必親自押解脫脫來營謝罪,不得延誤,若頑固不化,甘犯堂堂巨僧包庇萬惡淫僧之罪,則逾期之日,即為本元帥兵臨貴宮之時……”
普性讀完了公文,繼續說道:“事體重大,我們必須認真商讨,請各位提出高見。
”
法善道:“脫脫早已窮途末路,怎會到羅刹邦去搞七廿三呢?”
白眉道:“那是很可能的。
他本身沒有地盤,見到了羅刹邦,産生貪心,自然要把它視作禁脔,據為己有了。
”
法善道:“這樣大的事情,在事後我們怎會一些消息也不知道呢?”
普性道:“可能是我們最近忙于整頓内部,忽略子外界的事情。
”超達道:“本教對于脫脫素乏好感,久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