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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聞·一件簽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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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由民元到北京,于民十七夏跳出如火坑似的古都,逃到天津。

    初在報館做事,後來由編輯當了外勤記者。

    我訪的是政治新聞,就時常到市政府去。

    市府秘書長是老書生,我和他很談得上來;他拿我當小孩子看待,有一次我分明聽見他對别人說:“×社的那個小孩來了沒有?” 到民二十,政局改變,秘書長接任××局長。

    我服務的那報社有停刊訊,盤算到将來的退步,心中正煩悶;直到下午三點,我才由家出來采訪。

    我剛走,家中就來了信差找我,教我快到市府去。

     我施施然到了市府,劈頭看見四輛汽車。

    “這是有事!”立刻觸動了我的新聞鼻,跑過去正要采訪,而秘書長和幾位随員出來了。

     我迎上去問:“秘書長哪裡去?” “到××局接收去;來,你幫我忙忙去。

    ” 我懂了,我說:“秘書長大喜!” 然而我沒有全懂,我的一個朋友,在市府當科長的C君在旁笑說:“秘書長大喜,你也小喜!”大家笑了,我這才明白:所謂“幫我忙忙去”,并非要我登“就職消息”。

    我遂匆遽間做了六個接收員之一。

    但是我很為難:“我不會公牍呢?” “那沒有甚麼,你一學就會。

    ” 我這麼糊裡糊塗的入了政界,做了小職員。

    一開始,在科主稿,出外陪局長視察,會議作記錄,又辦宣傳,很忙很紅。

    但我是書呆,所以老書生的秘書長才看取我;但終于不久,我在局長做了一件呆事。

    查辦某附屬機關,我竟認真的查起來了,結果弄了一身刺。

     又不僅此,長官拔取四個被救濟的女子做本局練習生;因為視察,選取,都是我陪同局長辦的,這四個女子入局之後,自然任誰也不認識,而隻認識我;因為認識我,自然有了難事,就煩我替她們轉達,而又由此弄了一身刺。

     這機關女同事很多,足夠一打;我服務的那一部分也有兩三個。

    内中一個,就稱為密斯L吧,她才十九歲,她是浙江人,有未婚夫的;她卻孑然一身,跑到北方來做事;因而局中對她有種種揣測。

    這個女子卻乖覺,和男同事接近,單找已經結婚的,貌醜年老的。

    于是同事斜眼C與我合了她的避嫌條件;有時她向長官請示公事,反而轉求我們做她的翻譯,她的南方話和長官的山西話果然是格格不投的。

     當新舊交代時,因為也算是“換派”,全局舊員掃數解職,宿舍空了,密斯L的宿舍連電燈也沒有了。

    她大概害怕,請求裝電燈,又托我在外找房。

    相處熟悉了,也常在一處彈棋,打球。

    我們的直屬上司,現在姑且稱之為長脖科長,年紀輕,自以為很漂亮,大概很願和密斯L親近,因此尤嫉妒斜眼的翻譯差事。

     一次L和斜眼打球,長脖科長來了。

     “科長打麼?” “打一打。

    ”接球拍時,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他的手抓着密斯的手了,密斯L把球拍一摔,甩手走出去。

    長脖科長很僵,既愧且怒。

     斜眼常請密斯看電影,吃飯。

    科長也要請,她拒而不去。

    科長惱了,用他的土腔,一頓一頓的質問:“怎麼,一樣的同事,他請你就去?”斜眼請了半天假,說是到車站接親戚;同日密斯L頭痛,告假兩小時,而科長不準:“怎麼,她請假你也請假?” 斜眼有點擔承不住,不知用甚麼方法慫恿她,到底科長也花了一元大洋,把這個女同事請了一回。

     這些事與我不相幹。

    不過後來,斜眼不知因着何事,被L看不中,忽然疏遠了。

    而斜眼是本科主稿,頗有一兩月,拿公事擠兌密斯L。

    科中傳為笑談。

     這些女辦事員又向來無事可辦的,從前她們以剪報為重大工作,但現在有了剪報室,(月薪二百元的一位秘書,率領月薪十五元的四個女練習生,一天到晚忙,口口聲聲太累;閱讀,剪報,分類黏貼之後,便是呈閱,蓋章,歸檔;歸檔之後,支架塵封。

    )科中剪報工作沒有了,當她們或他們(男辦事員)填工作報告時,隻有“在科辦公”四字好填;有的呆鳥居然填“在科閱報”。

     她們為了找事做,便找主稿人員要點抄件。

    主稿的,隻有我和斜眼的抄件多。

    密斯L既與斜眼鬧别扭,當然願欲找我,把我編的本局公布消息,記錄,報告,用小楷騰謄清,算是能登功勞簿了。

     我後來教她們一法,在工作報告上填寫:“上午在科辦公,下午調卷,整理本科文卷,繕寫簽呈及報告。

    ”再發表點工作意見,足可交卷了;這總比“在科看報”強得多。

     密斯L忽然病了。

    她命局役請我到宿舍,一看,臉黃黃的,坐在床上,衣襟未掩,露出肥白的大腿,蓬了頭發。

    我踧踖的站着。

    四個女練習生與她同舍,寒暄讓坐。

    我就問了問L,依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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