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人過手,即或無故欺淩,也隻可忍辱退讓,不許動武還手。
前晚告假還家時,并還特意把自己叫進屋去,說你家住在西關街口,通着驿路要道來人必經之地,令尊又是土著多年的商家,來人不緻疑心,易充耳目,最好換了店夥裝束,密告令尊一同留意觀察,如有發現,便是大功等語。
師父别前,再四嚴囑,镖局中事奉命即行,向例不許探詢。
當時領命,回到家中,想起近數年來,局中長幼兩輩同仁相待忽然較前親密,好些從未聽過的話也入了耳,雖因謹守師戒,不曾探詢談論,聽衆人平日所說口氣,分明這镖局另有幾位具極大本領的高人前輩暗中主持,不特總镖頭凡事秉承意旨,不是正主人翁,便連師父、師伯那大本領,也隻是後輩偏裨之流,照近兩月所奉密令,對方必是一夥厲害勁敵。
先疑敵人是綠林中有名人物,糾合黨羽上門生事,仔細一想,本年買賣甚好,镖旗四出,從未起過風浪,按照江湖過節,随時皆可生事,而這幾次派出去的镖師,人數極少,又都是連自己都不如的三四路庸手,分明隻憑那杆镖旗,全無戒備,就算對方洗手多年,不願由镖車上找過節,随便一紙書來,約上時地相見,豈不光棍?如是仇家報複,聽镖頭口氣,來人有好幾撥,不特明張旗鼓,并且有兩三撥先到,偏又無人登門,明暗都覺不似。
當地無什别的武家,隻有日前由迪化回來,偶聽同人說有一老一少帶一趕車壯漢路過,長路奔馳,牲口病死,急于往三道嶺去投親;镖頭把自己兩匹最愛的騾子借與了他,去後便下大雪,本定到了前途有人送回,如今那裡的人正忙,恐無此閑空,适才镖頭吩咐,連命兩個跑趟子的夥計踏上雪裡快帶了騾踏子趕急将他帶回等語,聽時沒怎留意,跟着便連下密令,留意北來人,許與此有關也說不定,一面暗告乃父,一面随時留心查看。
少年人貪功好勝,每日無事常往鋪門外眺望,這晚剛吃完了夜飯,知道連日夜市熱鬧,須到深宵才收,欲往閑遊,就便買些自用年貨,剛換好長衣走出,便見二騎由雪弄中馳來。
柳春聰明,出門保了兩次镖,耳濡目染之下已有識見,一看便覺岔眼,本打算跟蹤下去,嗣見二人返身下馬,欲往對門飲食,又是一口京音,益發心動,忙裝買馍走近前去,一面為二牛解圍,一面觀察馬上人神情動作,覺出二人雖是性暴氣粗。
武功似有根底,二目更帶賊光,瞳睛閃爍,先還上下打量自己,嗣聽是對門商家之子,方始做然入内。
如換稍微粗心一點的人,不必二牛開口,已先談論笑罵,柳春卻是機智,聽出二人人門後,腳步之聲忽然停歇,知道馬家鋪房共分内外兩半,為了天寒,又是年下,正門内已改作貨房,竈鍋和客座均在左側打通的兩大問内,天雖亥初,一些準備辦完年貨半夜起身、連同兩邊坡上帳篷中守候的遠方客人,多喜尋覓素識酒店馍鋪飲酒吃肉,候伴取暖,後半夜人數越多,馬家酒肉味美,離街口近,此時還有不少吃客在内,馬妻勤儉,不肯用人,隻找娘家弟侄相助照料,共隻兩人,必顧不到堂屋這間。
這兩人足音忽止,必在偷聽,便不等二牛開口,忙使了個眼色,故意笑道:“馬二叔,你這條腿既不方便,又是半百以上的老漢,年下這忙,怎不多尋兩個幫手?自己在裡面安坐享受,等候賺錢多好。
這冷天氣,你終日坐在門外,就有這一地竈大火,至多前半身烤着點,頭上身上穿多嚴實也擋不住寒氣,你那隻假腳又被大羊皮外套遮住,我們本地人都認得你,就不起來也不會計較,剛才兩位想是大營裡新接事的老爺,官家老爺們都講規矩,見你坐着不起,還不見怪麼?如不是我爹想問你買鍋魁,管保那位戴狐皮風帽的老爺更要生氣呢。
”邊說邊使眼色、打手勢,叫二牛少說話。
二牛也自省悟,又歎口氣答道:
“我這老殘廢,平時坐着做買賣弄慣,誰想到呢?今天太冷,你嬸炖的牛肉真肥,你先進去吃一碗,喝上兩盅,再帶鍋魁回去吧。
”話未說完,忽聽内裡門簾一響,跟着便聽女主人讓客和馬上人走動之聲,往橫裡間走進。
柳春正想人内,知道這些問答的話已吃馬上人聽去,不緻生疑,方欲乘機直入,猛覺身後有人擦過低語道:“兩個蠢貨,理他則甚!快到南坡上去。
”回身一看,那人已自走過,忽然回頭一笑,爐火燈籠映照之下,分明是上年學成回家時往另一偏院拜見幾位師伯叔,師命稱他為五師伯、坐在首位的矮于,料有原故,見馬二牛正命張财取鍋魁,不曾留意,忙湊近前附耳道:“二叔,我是故意說的,這兩人來路不明,你須暗中留意,休現形迹,更不可說我是镖局中人。
明日有空,再和你說。
他如問時,說我買完東西回家去了。
”二牛點頭。
柳春鋪子原在街南頭一家,匆匆趕回,徑由門前昏燈底下溜向坡前,輕輕縱上南坡,見坡上停有好些雪橇篷帳,隻一二人在内擁氈對火而坐,裝着尋人,繞向前面無人之處,心正尋思,五師伯命我上坡,人怎不見?在何處守候他呢?心念才動,猛瞥見前面下臨官道的雪堆後面有矮小黑影一閃,忙即趕去一看,人已無蹤,相隔街口已二三裡,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