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懼怕進步,生存态度即極端妨礙進步。
對進步惶恐與厭惡,因之詛咒它,诋毀它,盲目耗費力量極多。
倘如把這點抵制進步的力量轉移到另一相反方面去,中國便不會像當前情形了。
試從中國兩年近事取例:山東的韓複榘,妄想用一部《施工案》統治一省,用極端保守方式支持他的政權,不知國家為何物,結果戰争一起,局面一變,組織崩潰,誤國殃民,自身不保。
廣西的李、白兩人,眼光較遠大,凡事知從大處看,肯從大處注意,對内政建設一切用近代技術處理,抗戰期中,成績昭著,足為全國模範。
保守與進步不同處,它的得失,從上述兩例,即可明白了然。
對保守情緒作進一步觀察,我們便知道它原來與“迷信”有關,同發源人類的自私與無知,魯濱孫在他的《心理的改造》一書中認為這是人類蠻性之遺留。
他說:
研究原始人生活特質的人,往往驚訝其根深蒂固的保守性,不必要的束縛個人自由和絕望的慣例。
人類和普通植物一樣,每易一代一代因循下去,其生活與祖先生活無異。
必有強烈的經驗逼迫着他們,方能使其有所變革,并且每易藉端回複到舊習慣。
因為舊習慣比較簡單粗陋而自然——總之,更與他們的本性和原始性相近。
現在的人往往以他的保守主義自驕,以為人類是天生好亂的動物,幸有遠見保守派所阻遏,而不知正與事理相背馳。
殊不知人類天生是保守的,好作繭自縛,阻撓變革,畏怖變革,緻使他們自生存以來,差不多全部時期處于一種原始狀态中,而至今猶有人在這種近代社會中,維持各種野蠻的習慣。
所以根據什麼主張或什麼教條的保守家,在态度上是毫無疑義的原始人。
這種人進步的地方,隻在他能夠為保持舊心境随時舉出若幹好理由來罷了。
這位先生談的是世界人類問題,針對的是從支配世界頑固保守者、強權者,所以說到進步,他還以為隻要這些人觀念上能有所變革,人類就幸福多了。
他說的雖是世界,拿來給中國人看倒也有一二點似乎很相似處。
他的希望,是人們對于自身行為及其觀念上的改變,以為隻要觀念一改,國家的誇大,種族的仇視,政治的腐敗,以及一切缺點,必都可望降低至危險點以下。
困難或許是觀念的改變。
所以斯多噶派的古諺說:人們感受的痛苦,實起因于他們對事物的意見,而非由于事物本身。
我們國人的弱點,也很可說正是做人的意見不大高明。
社會由于私與愚而來的保守家到處存在,他們的意見成為社會的意見。
所以三十年來的中國,在物質方面,雖可從沿海各地工商業物品競争摹仿上,見出一點進步,在負責者作公民的态度上,情形就令人懷疑。
尤其是一種頑固保守家,經過一度化裝,在新的社會組織裡成為中堅以後,因對于任何進步理想都難于适應,感到惶恐,對進步特殊仇視,“進步”在中國更容易成為一個不祥的名辭。
人類天性是易于輕信,且容易為先人印象所迷惑,受因習慣例所束縛的。
尤其是中國這種社會,至今還充滿了鬼神的迷信,大多數讀書人還在圓光,算命,念佛,打坐,求神,許願種種老玩意兒中過日子。
大多數人都習慣将生命交給不可知的運與數,或在賄賂,阿谀交換中支持他的地位,發展他的事業。
從這麼一種社會組織中,我們對于進步實無希望可言。
年青人都渴望進步,一切進步不能憑空而來。
譬如種樹,必有其生根處。
統治者便于治理,中産者便于維持,薪水階級便于生活,守常成為當然的趨勢。
進步種子放在守常土壤中,即生根發芽,生長得也實在太慢了。
這事從中國教育即可看出。
普通教育的目的,應側重在養成大多數良好公民的人格和知識。
一個人對于國家得到公民權利以前,先知所以盡國民義務。
愛國家,知大體。
對職務責任不馬虎苟且,處世做人時知自重自愛。
不幸之至,教育收成正恰得其反。
中國農民中固有的樸厚,剛直,守正義而不貪取非分所當得種種品德,已一掃而光。
代替這種性格而來的特點是虛僞與油滑:虛僞以對上,就成為面谀。
貌作恭順虔敬,其實無事不敷衍做作,毫不認真。
油滑以馭下,則成為無數以利分合的小團體競争。
有一點相同,即上下一緻将無知平民當作升官發财對象,切實奉行老子所謂“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格言。
三十年來的新教育,成就了少數專家學者,同時便成就了多數這種壞人。
受教育者有許多尚不知公民道德為何物,尚不配稱為良好公民,卻居然成為社會負責者。
這些人堕落了國家的地位,民族的人格,自己還不明白。
因為社會上這類人占有相當多數,所以一切使民族向上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