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心的父親說的對,微笑是她最好的武器,家裡的仆人一個個說起她的好話,說她親切體貼、說她溫柔和善,甚至有人開始拿她和娜莉作比較。
一個穿著白色洋裝對人微笑的小女人,似乎比老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門購物的女人更得人心。
母親讓慕心的指壓收服,每天她都會在母親房裡待一個下午,做做指壓、聊聊天。
更多時候,她挑選一本中文書,為母親翻成法語念出來,聽說母親最近迷上中國的武俠小說。
父親因此取笑她,當初不是一味反對慕心進門?
母親淡淡回答:「我反對她當我的媳婦,并不排斥她成為我的女兒,她是個好孩子。
」
亞瑟明白,自己的心牆正被一個毫無攻擊能力的女子逐漸擊破。
怎麼辦?再度推開她嗎?恐怕不行,他可以抗拒愛情,卻無法抗拒自己的心,他的心在向他抗議——你不妥協愛情,我要自行離家出走,到有她的土地。
她的笑、她的哭、她的對不起,一遍遍闖入他的記憶。
有人說,愛情是女人的生命,卻隻是男人的心情,但他的心情已經嚴重影響他的生命。
常常,清晨初醒時,躺在身邊的娜莉讓他感到不耐,他隻想盡快打理好自己,走到庭院,尋找那個總是在看魚的白色身影。
常常,下班時間未到,他的心就狂奔回家,想著那個總在餐桌上沉默安靜的女孩,今天過得好嗎?
就這樣,慕心收服了衆人的心,包括他的。
她今天好嗎?車行進入家中庭園,這個念頭總是第一個浮上來。
視線向上調高一百二十度,她房間裡的白色窗戶打開,窗簾随著風揚高,蕾絲花邊對人招搖。
下車、進屋,在亞瑟走進她房裡時,慕心正偷偷拭去淚水。
「怎麼了?」他走到她身邊問。
她搖頭,突地,她想起不能在他面前安靜,忙補上一句:「我沒事。
」
「你在哭。
」他指控她的淚水。
「我在看小說。
」她把書攤在他面前,表示自己真的沒事。
「看小說看到哭?我很難理解女人。
」
「女人也不理解男人。
」她回他一句,然後想起,這舉動不合宜,急急低頭說對不起。
「對不起?你做錯什麼事情?」
好幾次亞瑟想問,為什麼她常覺得自己對不起别人。
「我不應該頂撞你。
」
慕心實說。
在家時,一句頂撞會讓她挨上好幾棍,為避禍,安靜這門功夫,她修得很透徹。
「頂撞是很嚴重的過錯嗎?」
「算嚴重吧!頂撞會……被罰。
」臨時,她把挨打改成被罰。
「我以為台灣是個講究人權的地方。
」他盯視她的眼睛,發現她的眼神閃躲著他的。
「中國父母比較……權威。
」她保守說。
「你父親不像個威權長輩。
」
「爸爸常不在家,管教子女大部分是媽咪的責任。
」
「所以你們家是嚴母慈父?」
事實上,他早已了解她的過去生活,雖不仔細真确,卻也有大概輪廓。
令他懷疑的是,他明明把告狀機會送到她手中,她卻不出賣她的母親。
「算吧!」收起書,她起身微笑。
「娜莉小姐出去了。
」慕心說。
「為什麼告訴我娜莉的行蹤?」他莞爾。
「我以為你找不到她,到這裡來找。
」
「你們平時常在一塊兒?」他反問。
「我們?很少。
」
「我想也是,一整天你都在做什麼?」他換個話題。
「早上到院子裡面看魚,然後看書,然後陪婆婆,然後看書。
」她揚揚手中的書本,回答認真。
「這種生活,不覺得無聊?」
「不會,讀書很有意思。
」
「你不想做做其他事情?」
「比如什麼?」
「逛街、買東西、找朋友聊聊天……諸如此類的。
」他說著娜莉在閑暇時會做的事情。
「我不缺東西,至於朋友……我沒有朋友。
」她身邊隻有親人,沒有朋友。
「怎麼可能?當然,我指的不是在這裡,你在台灣沒有朋友嗎?」
「沒有。
」
放下書,走到窗邊,有很多書本都談到友誼,但她無緣認識友情。
「小學同學、童時玩伴呢?」他接口問。
「我沒有上過學,學校好玩嗎?」說到學校,她回頭,等待答案的臉上滿是期盼。
「你沒上過學?怎麼可能,受教育不是人民應該享有的權利?」亞瑟訝異。
「我不能上學。
」
臉色黯然,這是她的遺憾,每每住家附近的學校響起鐘聲,她的心就飄進校園,想像著與一大群同學,一起玩樂、一起朗朗背書。
「為什麼?」
他問為什麼,她沒辦法不回答。
她習慣配合,不習慣對立,雖然答案很難啟齒,但猶豫須臾後,她還是開口說話——
「我不正常。
」
「你哪裡不正常?」
「我……怕黑……」
「沒有學校蓋在地洞裡。
」他反駁她的話。
「我容易恐懼。
」
「恐懼壞人?還是恐懼突發狀況?」
可以說她恐懼媽咪嗎?大概不行,於是她帶著罪惡感将媽咪放在壞人行列。
「我害怕壞人。
」
「你認為學校會起用罪犯為學生上課?」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