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發了一份信,信裡說日軍主力向漢城收縮,目前平壤已近乎空城,甚至有被擄走的女子站在城頭,深情呼喚朝鮮士兵去解救(《寄齋史草下,壬辰錄三》)。
朝鮮的一切軍情都向明軍公開,所以祖承訓也看到了。
他讀完以後,大喜過望,不費力氣卻能克複首都,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立功機會麼?
他興高采烈地點齊人馬,準備出發。
這時候柳成龍和金命元趕緊跑出來,拽着馬頭齊齊勸阻。
朝鮮不是一直希望大明快點進兵麼?怎麼他們也轉性了?
一切隻因為一場大雨
時值朝鮮夏季,雨水繁多。
從七月十四開始,定州到平壤之間開始下起連綿大雨。
柳成龍等人對朝鮮天氣再了解不過,知道這雨一下起來,沒完沒了,而且會讓道路變得泥濘難行。
這種氣候條件下進兵,無論作戰還是後勤,壓力都非常之大,實在不是個好選擇。
而且大明的遼東軍是以騎兵為主,這天氣朝鮮的兩條腿後勤顯然跟不上大明的四條腿騎兵。
面對朝鮮人的阻攔,祖承訓在馬上哈哈大笑,一揚馬鞭:“我在遼東的時候,經常率領三萬騎兵,殲滅十萬鞑子都不再話下,何況這些狗倭寇!”壓根不聽勸說,執意進兵。
柳成龍一看攔不住這位大明天将,隻得也讓三個朝鮮向導營随軍出發,派急使通告各地按照補給計劃抓緊運糧。
遠在義州的國王李昖聽了柳成龍的彙報,無可奈何,吩咐禮曹官吏祭告山川,祈禱天氣趕緊晴朗起來。
兵曹判書李恒福是朝中最鐵杆的親華派,可就連他聽說祖承訓出兵以後,都滿臉憂慮,搖着頭說祖承訓這個人,性子如此急躁,又沒什麼謀略,我看這次要完(《再造藩邦錄》)。
從定州到平壤,一共有四百裡路,又适逢大雨,道路難行。
祖承訓在七月十四日出發,一路風馳電掣,這回他是強行軍了,一天時間走了一百六十裡路,在七月十五日傍晚趕到了嘉山。
到了嘉山以後,祖承訓又聽到了兩個消息。
一個是前線傳回的一份戰報,說寬奠堡守将佟養正的侄子佟大剛在順安陣亡。
(《宣祖實錄》壬辰年七月十四日)
這裡是日朝交戰最為激烈的地方,佟大剛作為大明的軍事觀察員,一直在此與朝軍并肩做戰,傳遞了大量情報回遼東。
他的戰死,說明日軍開始重新變得活躍起來。
這份戰報根本沒引起祖承訓的警覺,他特意問當地人平壤城的情況。
當地人告訴他,城裡仍舊還有日軍在。
可由于之前的朝鮮情報誤導,祖承訓斷定是少數日軍,大喜過望,舉酒向上天緻謝,說這是天意讓我成功啊!當下也不休息,繼續催促進兵,連夜趕路,一天一夜突進一百八十裡,趕到了順安縣城。
順安是平壤的門戶,距離平壤隻有六十裡路。
後世的平壤國際機場,正設在這裡。
抵達順安之時,明軍已成疲憊之師。
史儒建議說大軍連續趕了三天路,已經疲憊不堪,不如就在順安休整一下,次日再進軍不急。
祖承訓有些猶豫,軍事常識告訴他史儒說的是對的,可他又擔心錯過攻城良機,最後好勝之心作祟,還是決定繼續前進。
從順安出發走了十幾裡路,開始天降大雨,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幾乎看不清路。
道路被雨水灌成了泥漿地,許多騎兵的馬匹都泡壞了蹄子,稍微一登坡就裂開,再無力疾馳,隻能更換馬匹。
史儒見勢不妙,再次建議撤軍。
祖承訓沉吟了一下,這回倒是沒有獨斷專行,他找了一個算命的。
遼東将官有些非常迷信,尊崇以關公為首的各路神明,他們會随軍帶上一兩個信得過的算命先生,以方便在陣前蔔占吉兇。
祖承訓帶來的這個算命先生,叫王蠻子。
算命先生一向最擅于察言觀色,王蠻子早看出祖承訓急于進兵建功的心理,自然要順着他的話說,裝模作樣地蔔了一卦,然後告訴祖承訓:“别撤,本月十七日正是大吉的日子,利于攻城。
”
祖承訓聽了大喜,傳令全軍連夜疾行,頂風冒雨。
為了防止走散,他把部隊重新整編了一下,讓前軍史儒部分出五哨人馬,每哨由一百名朝鮮士兵為先導,向平壤疾去。
終于,在七月十七日淩晨時分,明軍先鋒趕到了平壤城西側。
朝鮮軍從來沒經曆過這麼艱苦的行軍,五哨向導居然跑散了四哨,奇怪的是不認識路的明軍一路都沒跑散。
好在平壤城也近在咫尺,不需要他們再指路了(《宣祖實錄》壬辰年七月二十六日)。
在飄搖的雨中,祖承訓眯着眼睛,看到了平壤城那巍峨的城牆。
“打下城池,再吃早飯!”祖承訓威風凜凜地下了命令。
而此時日本人還對即将到來的危機茫然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