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逼仄,宛若迷宮。
明軍與朝鮮軍隻能排成縱隊前進,分别從多個街道前進。
騎兵在這裡沒辦法奔馳,馬匹沒法展開四蹄奔跑,而且屋檐太低,騎士很容易會被刮傷。
當明軍的大部隊越過大同館之後,日軍一聲令下,數百挺鐵炮齊發,弓弩亂射。
在如此狹窄的街道中,突然遭遇敵人居高臨下的重火力打擊,再精銳的部隊也要陷入混亂。
明軍先鋒一下子被槍林彈雨淹沒,平壤街頭霎時血流成河。
這些不幸的士兵甚至沒辦法轉身逃跑,因為士兵和馬匹在大街上擠成一團,把狹窄的街道堵得死死,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如果隻是單純的弓箭襲擊,明軍部隊尚可以憑借馬匹為依托,強行突破。
但鐵炮的穿透力遠在弓箭之上,在這種狹窄街道裡,無論是坐騎還是甲胄都無法阻擋。
鐵炮聲一響,勝負便已經注定。
沖在最前面的史儒勃然大怒,他沒料到敵人如此陰險。
他的部隊已經沖到了箕子廟,正好位于平壤城制高點乙密台的打擊範圍,承受的打擊也特别大,瞬間就傷亡過半。
這位遼東大将掂過一支三眼火铳,觀察了一下形勢,發現箕子廟旁松林茂密,當即以其為依托,登高與敵人展開對射。
(《再造藩邦志》、《宣祖實錄》壬辰年七月三十日)
可惜昨天在順安淋了一夜的雨,明軍身上攜帶的火藥早被濕了個精透,隻有個别幾把火铳還能使用,其他的全變成了鐵錘頭。
沒關系,錘頭就錘頭吧,能殺鬼子就是好兵器。
日軍足輕一見偷襲得手,立刻一湧而上。
史儒的三眼火铳精度和威力都比鐵炮差,但聲勢驚人,他與部衆死戰不退,有槍的放槍,有刀的扔刀——弓箭在下雨天也大都不能用了,所以隻能飛刀飛槍了。
日軍的近身攻勢一時間居然被遏制住了,松林中陳屍累累。
可惜這種局面沒維持多久,史儒的英勇表現很快就成為了戰場的焦點,附近制高點的日軍紛紛瞄準他,十幾把鐵炮霎一通亂放。
史儒身中十幾彈,直挺挺地跌落在地,當場壯烈犧牲。
他的同僚戴朝弁僅僅隻比他多活了一會兒,同樣也是中彈身亡。
随即千總張國忠、馬世龍也相繼陣亡,他們都是在不同地點被日軍狙截。
明軍先鋒部隊的指揮系統,甫一開戰便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先鋒官盡皆戰死,失去指揮的明軍士兵更加混亂,一片人仰馬翻的哀鳴聲。
前軍的混亂很快傳染給了所有入城的部隊,整個軍隊的隊形大亂。
隐藏在四面八方的武士、足輕也紛紛湧了出來,提刀架槍,把明軍截成了無數個首尾不能相顧的小段。
祖承訓在這個時候慌了,他在隊列的中後方,剛剛走過七星門,暫時還沒承受最大密度的打擊。
但槍炮聲越發響亮,說明在殲滅明軍先鋒以後,日軍的鐵炮部隊已經開始朝這邊移動。
埋伏在牡丹峰上的日軍也都紛紛擡起頭來,居高臨下地收割着七星門附近的明軍生命。
面臨絕境的祖承訓,選擇了為将者最失敗的一條路:臨陣脫逃。
他撥轉馬頭,轉身就往七星門外跑,祖承訓的副手張世隆緊緊跟随着主将,結果走晚了一步,身中一彈,沒走出去幾步便從馬上跌下來,活活摔死。
主帥一逃,士兵們更加混亂,紛紛扔下武器,沒命地朝城外跑去。
郭夢征負責殿後,他一見城内槍聲大作,敗兵湧出,便知不妙,也返身逃跑。
明軍一潰,朝軍更抵擋不住,也一哄而散。
幸虧這時候七星門還在明軍的控制之下,不緻于變成甕中捉鼈的局面。
祖承訓和驚慌的士兵們湧出七星門,再折向西邊的普通門,試圖殺出一條血路。
普通門正對着普通江,附近的土地因為連日大雨河水泛濫,已被浸泡成了泥沼。
先前明軍入城井然有序,尚還不覺什麼,這時候倉皇而出,慌不擇路,許多人竟被困在泥沼裡動彈不得,被随後趕來的日軍殺死。
小西行長率軍大出,銜尾追擊,一直追出好遠才得意洋洋地收兵回城。
明軍本來打算攻下城池再吃飯,因此炊具都捆縛在馬背上,此時什麼也顧不得了,鐵鍋飯釜扔了一路,全被日本人撿了便宜。
(《宣祖實錄》壬辰年七月二十六日)
祖承訓退出平壤城後,一路狂奔,跑得比來時還快。
一天之内,他跑了三百多裡路,隻身回到了安州地界。
到了安州以後,他碰到了朝鮮翻譯官樸義儉。
樸義儉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吓了一跳,問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