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和辎重不會自己走路,必須要有足夠的運力相匹配,才能夠發揮效用。
當年諸葛亮北伐中原,漢中的糧草堆得快要溢出來,但死活運不過秦嶺,最後也隻能糧盡退兵。
祖承訓來的時候,一是總兵力隻有三千人,消耗不算大;二來正逢夏季,水路暢通,所以朝鮮人應付起來尚是遊刃有餘。
但在元月冬季的朝鮮,天寒地凍,河流全都結冰,根本無法利用義州和平壤之間的兩條大河漕運,隻能依靠人力、畜力走陸路轉運。
可這時候的朝鮮人要人沒人,要牲口沒牲口,甚至連裝糧食的布口袋都沒有。
為了增加運力,他們幾乎把附近的男女老幼都征光了,甚至連廟裡的和尚都被抄發出來,搞得地方上怨聲載道,哭号連天。
(《宣祖實錄》二十六年一月一日)
這種運輸梗阻的根本原因在于國力的匮乏,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除非你能撒豆成兵。
袁黃意識到這個緻命缺陷,趕緊給宋應昌打了一份報告,提議說讓明軍暫時使用朝鮮當地的糧食儲備,騰出有限的運力來,先把最重要的大炮和軍火物資運到前線。
(《宣祖實錄》二十六年一月一日)
即便如此瘋狂地壓榨民力,運力還是不堪敷用。
明軍的大部分糧草與辎重,都積壓在了義州邊境,無法及時運抵安州集結地點,更不要說跟随主力前進了。
對各路記載的統計表明,截止到一月七日平壤城開戰時,明軍的糧草尚有一半擱在義州,另外約百分之二十五擱在安州,真正送上前線的不過四分之一甚至更少。
萬曆二十一年初一月六日,李如松的大軍已經迫近距離平壤六十裡路的安定,可運輸隊卻遲遲跟不上去。
宋應昌坐不住了,派袁黃渡江親自去催促。
袁黃在朝鮮沿途調查了一圈,發現前線的糧食狀況非常不樂觀:肅川與安定附近的兵站儲備已經見底,後方物資一時半會兒肯定上不來。
更讓他憤怒的是,在中方反複叮囑之下,明軍特别強調要優先運輸的物資裡,仍舊有大批火炮與戰車滞留在安州、嘉山,與前線主力相隔一百八十裡路,肯定是無法趕上平壤城的戰事了。
(《宣祖實錄》二十六年一月八日)
袁黃頓時急了眼,這是要出大事的!直接的後果就是将有大批明軍傷亡,或者幹脆退兵。
這兩個結果無論出現哪一個,大家全得吃不了兜着走。
當下他抓住朝鮮人大吼,說我們是為了你們打仗,好不容易進軍到安定,現在糧食也沒有,火炮也運不來,如果因為這兩原因而退兵,這個責任誰來負!(《宣祖實錄》二十六年一月八日)柳成龍被喝叱了一頓,知道理虧在己,連忙下令申饬地方,并派了許多官員到各地糧道去督運,把安定附近三縣的糧草又搜刮了一遍,這才暫時解除了吃的危機。
(《宣祖實錄》二十六年一月六日)
但朝鮮的底子實在太薄,而明軍又實在太多。
柳成龍豁出了老命,也未能改善前線的補給狀況。
這為之後的戰事進展埋下了一個不安定的伏筆。
袁黃比柳成龍更郁悶。
糧草運砸了,火炮要是再送不上去,預想中的平壤攻堅戰将平添了許多變數,不知那個蠻橫的李如松能否克服這一切困難——不過袁黃根本沒有時間長籲短歎,因為他這一次來,除了督促糧草,還肩負着另外一個使命:聯軍情報管理。
但凡聯軍,因為來自不同系統,都或多或少存在着聯絡溝通與配合的問題。
中朝聯軍以前因為指揮權的問題發生過龃龉,在平壤城前甚至發生過朝鮮軍隊逃跑的事情,雙方高層對此都心有餘悸。
這一次的聯軍規模更大,因此事先更需要明确指揮權、配合方式和通信共享。
大明是宗主國,李如松又是出了名的強勢。
對于最高統帥權的歸屬,雙方沒有任何異議。
明軍作為主力作戰,朝鮮軍則負責沿途的配合,這也是得到高層認可的。
可到了通信共享這一部分,問題就出來了。
中、朝聯軍的聯絡管道一直不甚通暢,反應又不靈敏,對于接下來的戰事将會有很大影響。
袁黃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大問題,并着手進行解決。
他是個善于思考的人,經過仔細地調研,發現其中最關鍵的一個症結,在于驿站。
驿站是朝鮮重要的通信渠道,信使通過一個接一個的驿站向前線與後方傳遞情報,保證讓決策者第一時間把握戰況。
但朝鮮在久經戰亂之後,平安道的沿途驿館大多毀損,就算是完整的,設施與人員也殘缺不全。
這導緻了信息的嚴重滞後——當初祖承訓在平壤敗北之後,朝鮮王室在義州隔了數天時間,才得到消息。
明軍的軍紀也對驿站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明軍部分士兵素質不高,沿途喜歡打罵驿館的驿夫,甚至搶奪他們财産,搞得很多驿館的人聽到明軍的名字都跑光了。
驿站系統的失靈,大大地影響到了聯軍的作戰展開,前方的軍情傳不回去,後頭的命令也遞不下來。
這種棘手的狀況,換了誰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