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就是推卸責任,沒有一條實實在在的理由。
柳成龍是一代名臣,最注重實務,怎麼會寫出如此空泛的廢話來呢?
原因隻有一個。
那就是他自己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正經略由,隻好說些政治正确的大空話。
因為他心裡很清楚,此時此刻的明軍,别說根本不具備保持攻勢的客觀條件,甚至連能否守住坡州和開城都嚴重成問題。
實際上李如松退兵的原因很簡單,一共三條,都和碧蹄館之戰無關,但和朝鮮君臣卻密切相關。
兵力對比這條我們已懶得說了,現在駐紮漢城的日軍,光是和李如松交過手的就有五萬多,遠勝明軍三萬多的總兵力。
這三個原因就是明軍的戰馬、明軍的糧草、平壤的安全。
柳成龍在《懲毖錄》裡,前一頁剛痛斥了李如松的逃跑主義行徑;後一頁忽然又說“是時大雨連日,且賊燒道旁諸山,皆幾秃無蒿草,重以馬疫,數日間倒殒者殆将萬匹。
”在《宣祖實錄》二十六年二月五日條裡,數字寫的更清楚:“時天兵遠來疲弊,又有馬疾,戰馬死者至一萬兩千餘匹。
”
這個觸目驚心的真相,也在楊元向李昖彙報的記錄裡得到印證:“軍中無一束草,戰馬倒斃者,日以八九千數。
”甚至當退過臨津江以後,這種窘迫情境仍未得到緩解。
據李恒福去前線巡察完的報告,“大軍到臨津,不食二日,馬死者不知其數雲矣。
”李如松自己提供的數字,是“軍馬三萬,死者強半。
”
此時在朝鮮境内的四萬明軍裡,騎兵編制約為兩萬五千名,現在因為馬瘟和缺乏草料的關系,戰馬連病帶餓,幾天時間就減少了一大半,這實際上等若剝奪了遼東軍絕大部分戰鬥力。
事實上,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明軍戰馬仍舊持續死亡。
對于明軍來說,失去了馬匹,就等于失去了機動力和戰鬥力。
尤其是對李如松等遼東軍出身的人來說,沒了戰馬差不多就是沒了一切。
如果隻是戰馬傷亡,盡量往好的方向想,是大不了騎兵當步兵用,雖然這是不現實的。
可實際情況比這更慘——明軍士兵的遭遇,比戰馬好不了多少。
看看朝鮮人自己的記載,看看這些在平壤生死搏殺後又持續推進到臨津江戰線的明軍,他們遭遇到了多麼慘烈的不利景況——“不食二日”。
這個責任,我毫不猶豫地說,完全在朝鮮方面。
因為這是他們的國土,是他們的主場,他們有責任有義務也必須為遠道而來的明軍提供後勤和補給。
遺憾的是,朝鮮在日軍登陸後,各地官員快速亡命,上演了一場生死時速版的大逃亡,導緻各級行政機構徹底失效。
以至現在壓根就組織不起有效的行動。
說白了,其政府機構就隻有名目,基本沒有行政能力,目前的國力根本無法給明軍提供足夠的後勤保障,哪怕僅僅隻是四萬明軍。
之前明軍打平壤的時候,後方運補線已是岌岌可危。
現在戰線往東又推進了數百裡,補給狀況更是雪上加霜。
雖然宋應昌、袁黃等人玩命地從遼東運糧草過去,前後多達十三萬石。
可因為朝鮮方面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運輸力量,這些戰略物資都被滞留在義州、中和、黃州之間,無論如何也跟不上明軍主力的步伐。
在這種狀況下,明軍在李如松的指揮下,依然義無返顧地一路沖殺快速推進,光複了平壤,并把日軍打回到了漢城,将戰線穩固在臨津江一線。
而大後方的柳成龍等人拼了命搜刮,士子、庶民都被征發去運糧,甚至把休靜大師的僧兵都解散了,編入到民夫隊中,還是不足敷用。
若不是義軍首領金千镒占領了江華島,能夠走海路解決一部分補給問題,恐怕前線的明軍早就被餓死了。
在碧蹄館結束之後的二月份,平壤的存糧一共隻剩下三千多石,喂馬用的黃豆隻剩一千多石。
開城更是一點糧食都沒有,全仗後方運輸。
換句話說,從開城到臨津江兩岸防線的明軍部隊,隻能靠每天後方運到的糧草來維持,明軍至少曾被結結實實地餓了兩天肚子。
其實别說臨津江了,當時朝鮮人的運輸能力連平壤都保證不了,因此如果三萬多明軍真的進入漢城又沒能完整地拿下龍山大倉的話,估計會餓死一大半。
曾經有朝鮮大臣為了投訴明軍不作為,給李昖的報告裡稱開城存糧尚有四萬多石。
李昖拿着報告直接扔了回去:“你編數字也編得靠譜兒點,别說天将,就連我都他媽不信!”
那麼,前線明軍的處境,究竟慘到了什麼程度呢?
請注意,在這裡我們沒有說“窘迫”,也不說“糟糕”,而是使用了“慘”字。
下面,我會盡可能地用客觀平和的語調來叙述他們的景況。
吏曹判書李元翼曾經去平壤考察過,還沒到平壤,他就在順安附近看到橫七豎八躺着許多送下來的明軍傷病号,已經兩天沒吃過飯,奄奄一息。
這些大明士兵為了朝鮮抛頭顱灑熱血,如今竟淪為餓孚,李元翼心中非常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