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單詞和某些英語單詞一樣,都可以反向理解,意思互相對立:西耶波,指可怖的毀滅性暴雨,但也可以表達與其截然相反的意思。
我們心不在焉地聽着天父講傳聞中的奔馳卡車的故事。
近來,我們從外界得到的僅有物資就是漫畫書,姐妹們都很喜歡諸如馬可·波羅講中國香料之類的書;還有蛋粉和牛奶,但對那些東西,我們漠不關心。
都是埃本·阿克塞爾羅特帶來的。
至于卡車和風扇傳動皮帶的故事,牧師大人喜歡用寓言的方式來講,我們當然明白又一個寓言馬上就要傾瀉而出了。
“那條路,”母親說着,顯出困惑的表情,擡起懶散無力的手腕指了指窗外,“我可連想都不敢想。
”她搖了搖頭,也許是不相信吧。
她能不能讓自己相信他一次呢?這我還真不知道。
“那是在旱季快結束的時候,奧利安娜。
”他厲聲說道,“隻要天氣足夠熱,泥塘都幹了就行。
”你這個沒腦子的笨蛋,這話他用不着明說。
“可是沒有風扇傳動皮帶,他們到底是怎麼開過來的?”母親問,牧師大人惱怒的樣子讓她明白,他希望她能回到現有的主題上去。
她從骨瓷盤裡拿了幾塊餅幹,湊過去遞給他。
有時候,當骨瓷盤洗淨晾幹了,她會像捧個孩子似的悄悄把它捧在懷裡。
而現在,她在盤邊輕輕敲了一下,然後雙手交握,表示臣服于父親的意志。
她穿了件時興的襯衫,白底上印着幾小面紅藍相間的信号旗。
我們來到這裡的時候,她套在最外面的就是這件衣服。
由于瑪瑪·塔塔巴在河裡洗衣服時用力過猛,襯衫上淩亂的小旗子似乎正在發出痛苦的信号。
他彎下腰,讓我們一覽無遺地看到了他那紅色的眉毛和突出的下巴。
“象草。
”他得意揚揚地宣稱。
我們坐在那兒僵住了,暫時不再嚼動嘴裡的食物。
“是十二個小男孩做出來的,他們用草編出了風扇傳動皮帶。
”
利娅急不可耐地脫口而出:“所以,上帝創造的這種普普通通的草也會很強韌,像橡膠一樣!”她腰闆挺得筆直,好像正在上電視,答一道題能得六十四美元。
“不是,”他說,“每根用草編成的帶子最多隻能開上兩三英裡。
”
“哦。
”利娅低落了下來。
其他幾個笨蛋都不敢貿然猜測。
“但隻要草一斷,”他解釋道,“嗯,就會有另一根備用的替上。
”
“真有意思。
”蕾切爾說,但說得瑟瑟縮縮的。
她是家裡最富戲劇性的成員,卻也是最糟糕的演員。
在我們家,演戲是一項至關重要的技能。
我們把注意力都投注在了面前的土豆粉上。
我們應該都已經明白了,象草編的風扇傳動皮帶表明了上帝的威力無邊。
但沒人想去做出這樣的回應。
“一輛奔馳卡車啊!”他最後說道,“德國人的頂尖之作,十二個非洲小男孩竟然用幾根象草就搞定了。
”
“姐妹,關門!溫達姆博蒂!”瑪土撒拉叫喚起來。
接着,它又喊道:“叩叩叩!”那是基蘭加人到别人家拜訪時,在門口喊的話。
因為通常情況下,根本就沒門可敲。
我們家經常聽到這聲音,但都知道是瑪土撒拉在叫喚,因為我們家有門,而且一般來說,也沒人來拜訪。
如果有人真的來了,通常也隻是想賣東西給我們。
他們不會敲門,隻是在院子裡晃來晃去,等我們發現。
“好吧,我希望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多找幾個小男孩,多找幾根象草,就能全都搞定。
”母親說。
聽上去她不怎麼喜歡這故事。
“對。
就是要适應嘛。
”
“該死該死該死!”瑪土撒拉下了評語。
母親憂慮地瞥了這鳥一眼。
“如果這家夥聽過九百場浸信會傳教布道會的話,肯定會有很多話要說。
”
她說完便起身開始收拾盤子。
她早已活力盡失,大體來看,也隻能這麼聽天由命了。
她說了聲抱歉,就去洗盤子了。
無論是洗盤子還是瑪土撒拉的好記性,都沒法用來給他的寓言下一個合适的結論。
天父隻是看着我們大家,長歎了一聲。
這個男人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唉,這一聲深深的歎息,要是我們這幫笨蛋的屋子底下正好有一口井,井裡的水都能被吸上來。
那聲歎息暗示,他隻是想拽着我們穿過我們這些女人可憐的身子骨,穿透骨髓,前往啟蒙之途。
我們垂下腦袋,把椅子推回去,魚貫而出,搶着幫忙把竈間爐膛裡的火撥旺。
在這裡,燒飯得花半天時間,打掃衛生又得花個半天。
我們得把水燒沸,因為水是從河裡取來的,那裡的寄生蟲繁殖速度奇快。
非洲的寄生蟲既特别又繁多,能把人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占滿:小腸和大腸、皮膚、膀胱、男女生殖系統、間質液,甚至角膜。
離家之前,我在圖書館裡找了本講非洲公共衛生的書,書上有幅蟲子的插圖。
那蟲子細若發絲,從某個男人驚恐的眼珠裡蜿蜒而出。
我大為驚愕,于是以自己特有的任性方式表達了尊崇之情:因所有的疫病和隐秘的磨難而贊美主吧!如果上帝創造野地裡的百合花時找到了樂子,那他肯定也受到了非洲寄生蟲的驚吓。
我在外面看見了瑪瑪·塔塔巴,她正朝竈間走去,還把手伸進水桶裡,直接從桶裡捧水喝。
我祈求她的那隻獨眼不要出事。
一想到上帝的那一丁點造物可能會把她從裡到外吸個精光,我就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