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的玻璃杯上。
“啊,這話什麼意思?”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吧。
你們并沒經過任職語言培訓或任何一種常規培訓。
恐怕傳教聯盟認為給你們的津貼隻是純粹出自他們的善意。
如果現在停發津貼,我并不覺得有多吃驚。
”
這還了得!母親的手猛地砸向桌子,砰!“你怎麼敢認為我們一家住在這個黴氣沖天的地獄裡就是為了每月區區五十美元!”她幾乎是對着他在吼。
老天呀,門廊要是夠大,我們肯定全都會躲那兒去。
“奧利安娜。
”父親說。
(是那種對着在地毯上撒尿的狗才會用的語氣。
)
“好吧,拿單,看在老天的分上。
你難道就沒看出這是在羞辱你嗎?”
通常,不用提醒,父親就能知道自己受到了羞辱。
通常,羞辱還遠在千裡之外的時候,他就已經把它看得比什麼都嚴重。
我們都十指交叉。
“現在大家還是冷靜一下吧。
”土豆頭先生說着,想假惺惺地一笑了之。
“沒有人在受羞辱。
我們對傳教聯盟的決定沒有絲毫的影響力,這你們也知道。
我們隻不過是南浸傳教聯盟和其他許多組織的卑微的管理人員,現在,這些組織都給出了相似的建議。
我們親自到這兒來和你們溝通,是因為真的很關心你們為基督所作的見證,還有你們寶貴的孩子們。
”
剛才說到“地獄”這個詞的母親,此刻與為基督作見證相距何止十萬八千裡。
我想說的是,現在她就是一副要拿棒球棍打人的樣子。
她轉身背對着昂德當夫婦。
“如果很危險,他們為什麼還讓我們來這兒?”她這是在問窗外那隻鳥兒吧。
父親仍是一言不發。
我的看法是他還拿不準該先向誰發火,是羞辱他的昂德當夫婦呢,還是他那位罵罵咧咧的妻子,于是他就站在那兒,像隻焖燒的咖啡壺。
隻要是咖啡壺,你就會确切地知道裡面到底會噴出來什麼東西。
“别這樣,奧利安娜。
”土豆頭先生柔聲說道,“這也不是傳教聯盟的錯。
沒有人能預測到獨立會來得這麼突然。
”
她轉身面對着他。
“難道不應該有人專門負責預測這種事嗎?”
“他們怎麼預料得到呢?”他攤開雙手問,“去年戴高樂讓所有法屬領地全部獨立,比利時人還堅持說那種事和我們沒有絲毫關系呢!甚至都沒人坐渡輪到對岸的布拉柴維爾去看看那兒的慶典活動。
比利時人還一直在談論怎樣才能實現慈父式的統治。
”
“慈父,你們還真會說!”她搖着頭,“你們在橡膠種植園和礦井裡把這些人當奴隸一樣使來使去,我該說什麼好呢?我們什麼都聽說了,弗蘭克,你真以為我們頭腦簡單嗎?就在這兒,這座村子裡的人說的事情簡直能讓人汗毛倒豎。
在科基拉維爾,有個老人手被砍掉了,逃走的時候還在噴着血。
”
父親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我就實話實說吧,拿單。
我和那些人的妻子交談過。
”她看着土豆頭太太,但對方沉默不語。
“我們以前毫不知情,”母親又平靜地說了起來,好像剛剛才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的博杜安國王做的事無非就是靠着這片肥沃的土地過活,再讓身無分文的傳教士醫生和像我丈夫這樣無私的人去照顧他們的每一個日常需求。
難道這就是慈父式的統治?真是說的比做的好聽!他還希望不要出亂子?”
她來來回回地看着昂德當先生和父親,自己則像個受驚的孩子,不确定這兩個男人中間誰會抽她一頓。
昂德當先生盯着母親,仿佛突然間搞不明白她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就像那個男童不知道糖究竟是怎樣跑到他襯衫底下的。
天哪天,這樣真的讓我好緊張。
房間裡的每個大人,包括母親這位罵罵咧咧的女士,還有昂德當太太——她揉着脖子,臉扭向一側——當時都可能被誤認作精神病人。
除了父親,當然,他才是真正的瘋子。
昂德當先生揚起拳頭,母親趕緊往後退去,但他根本不是針對她。
沒承想他隻是想讓大家欣賞一下他的手。
“這就是比利時和剛果之間的關系。
”他說,“看!強有力的手,緊緊地握着。
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起義。
”
母親徑直走出了屋子,來到後門,朝竈間走去。
沒有人提及她的缺席。
但沒過一分鐘,她就回來了。
顯然是剛剛想起來,現在根本沒法跳上灰狗巴士回亞特蘭大。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問昂德當太太,“根本就沒有過渡階段?沒有過渡時期來成立——我也說不清楚——一個臨時的實習政府嗎?就這麼砰的一下子,比利時人走了,而剛果人什麼都得靠自己?”
沒人回答。
我生怕母親又要開始咒罵國王,或号啕大哭。
那樣就太難堪了。
但她既沒罵,也沒哭。
她隻是拽了會兒頭發,然後就啟用了改良之後的“咱們來把這些事情說清楚吧”的音調。
“弗蘭克,詹娜,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上過大學,或到國外研究過什麼叫作政府。
連一個人也沒有。
阿納托爾就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可現在你們卻說一夜之間他們就要自己管理每一所學校、每一項服務、每一個政府機構?還有軍隊?軍隊怎麼辦,弗蘭克?”
昂德當牧師搖了搖頭。
“我沒法告訴你怎麼辦,奧利安娜。
我隻能告訴你我知道的事情。
”
回家,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