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分中越邊境的界河]吧。
”
“他們居然……”我最終還是感到了憤怒,“不該去報警嗎?”
“你跟他很熟嗎?”時天攤手聳肩,吐出一串煙圈,“早死早投胎,沒什麼不好。
”
“‘安隆汶的死神’——姚江和阮八這兩個名字,當真是禁語?”
“芒街最近的形勢相當微妙。
”時天沒有正面回答我,“你個小警察有本事就去抓你想抓的人,别攪到這些舊日恩怨裡來。
”
我沒打算放棄:“彬就是‘安隆汶的死神’?”
時天拍着自己的義肢:“怎麼說呢……十一月二十二号,一九九七年,我親眼看見自己這條胳膊從面前飛過去——那天,死神無處不在。
”
“你也在場?”
“那天有很多人殺進了安隆汶,隻不過活着出來的沒幾個罷了。
”時天右手靈活地翻轉着香煙,“‘安隆汶的死神’是後來南亞各路黑道的一種精神象征,類似于關二爺……姚江和阮八,是神龛上的活佛。
”
“彬是哪一個?”
時天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你最好識相一些,别插到他倆中間去。
”
“現在另一個人就在追殺彬,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很難說清楚,大概是命吧。
”
“什麼命不命的,還不都是人選的!”
“你剛揀回條命,總不能說是猜對了硬币吧?”時天蹲下來,笑得相當輕狂,“你會覺得是我選擇救下你,因為那幫瘋子不敢殺我,對吧?——哈!你一定是這麼想的。
我猜中了,一定是被我猜中了!可萬一那家夥真開槍了呢?或者槍走火了?再或是他們一起把我按倒,然後在我面前将你先奸後殺……無數湊巧或不湊巧疊加起來,你才留下條小命。
你選擇,我選擇,他選擇,所有人都在選擇……嘿嘿,我們在選擇命運,殊不知,命運也在選擇我們。
”
“你的意思是,他倆必然會……”
“也許吧。
”時天起身,向我伸出右手,“三年艱苦特訓有可能培養出一部殺人機器,但要想在子彈橫飛的戰場上穿梭自如,光憑實力?做夢去吧!”
拉起我,他轉身瞥了眼北侖河的方向:“那天的霧好大,安隆汶就像座白色的迷宮,你唯一能做的隻有摸索,然後等待與死神的不期而遇。
”
“姚江和阮八,他們都去救黃鋒了!對嗎?十一月二十二号那天,他們都殺回了安隆汶!而且,他們都活着出來了……”
“他們不是一般人。
或者在我看來,他們根本就不算是人。
”
“你是想說,命運選中了他們?”
“No!他們大概不需要等待命運來選擇吧。
”時天撇着嘴,又在攤手聳肩,笑得異常詭異,“你不是剛聽到了嗎?他們本就是掌控命運的死神嘛。
”
進出芒街,前後隻有不到三個小時。
我不甘心第一次異國之旅收獲如斯可憐,卻也明白繼續待在這裡會有性命之憂。
一路上,時天不肯再透露彬的往事,失望之餘,我想到還有另一個牽挂的謎團——聖雷森基金會派遣的醫療團。
對這件事,想必時天是有些了解的:“知道,我和那個帶隊的打過不少交道,今年他還找我搭過兩回線……那小子,一看就是個‘人才’——真正的、罕見的下賤坯。
”
我回憶了一下,疑惑地問他:“今年?可孟京濤〇一年就失蹤了。
”
“第一,經手的買賣,我不會記錯。
”時天敲了兩下太陽穴,斜睨着我,“第二,孟京濤是誰?”
“孟京濤就是……”我腦筋一轉,“他的化名,他本名叫什麼來着?”
時天精明得令人尴尬:“這名字不值錢,我免費送你:他叫梁枭。
”
我都覺得臉熱:“哦,那他……他找你什麼事?”
他用攤手聳肩的标準回應诠釋了“深海掮客”的“職業操守”。
我索性回到原先的話題上,問他:“那九四年這個醫療研究團隊與赤柬接觸的目的是什麼?”
“救死扶傷喽。
”
我第一反應是不信,立刻發覺時天在用表情告訴我:這似乎又屬于“我沒必要知道的事情”。
“彬幾乎殺光了那支隊伍裡所有的人。
”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一定有大開殺戒的理由。
”
“那十個人九四年去的柬埔寨,彬卻追殺這些人至今——什麼理由能讓他耗費十多年的精力去這樣做?時天,你知道的,我求你告訴我。
”
“我确實不知道。
”時天的語調總顯得影影綽綽,難辨真假,“老實說,我也挺好奇這事。
”
“你沒問過他?”
“酒後壯膽,問過。
”
“他沒告訴你?”
“他說——”還是攤手聳肩,語意雙關,“與你無關。
”
“現在與我有關了。
這些人和賓森直接接觸過,‘納迦’小隊九七年又去刺殺了賓森,這之間恐怕有什麼關聯。
”
“也許因為他是個人道主義戰士?哈……”時天抽了下鼻子,頭轉向另一側,“你認識他正常的一面,我認識他‘正常’的另一面,可又有誰敢說了解他?”
行至東興關口的橋頭,時天停住了,朝我揚起義肢:“送君一别,趕緊回去吧。
你老婆看上去還不錯,想死的話記得把她托付給我。
”
我才想起剛剛欠下好大的人情,忙掏出錢包:“對了,一直忘了謝你……”
時天另一隻手敏捷地從我手上搶過錢包,看了看,抽出一張十元的紙币,把錢包塞回我的口袋裡:“算你請我喝酒。
”
望着眼前這個遊弋在灰色地帶的同胞,我心中忽然沉甸甸的:“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給我?我是說,以後有機會我再來好好請你喝一杯。
”
“心領了。
”時天的回絕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他繼續解釋道,“我居無定所,電話勤換,給你沒意義。
再說,你今天都看到了,現在芒街是是非之地。
周戚年以為可以趁亂撿便宜,這豬猡就不明白什麼叫‘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隻能告訴你,不要再來這裡——無論你為了什麼,都絕不要再來這裡。
”
“就因為黑社會在争地盤?”
時天有些無奈地盯着我:“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二号,知道我在安隆汶看到了什麼?”
我回憶了一下,回答:“你說過,你看見自己的左胳膊飛了出去。
”
“那隻是一個與我有關的表象。
”他輕撫着自己的義肢,仿佛它還會有知覺一般,“我看到的,是狂奔。
”
“狂奔?什麼狂奔?”要不是顧忌他的殘疾,我真有心也學他那樣攤手聳肩,“敵人狂奔?子彈狂奔?還是你的兩條腿?”
他沒再往下說。
我回望了芒街一眼,又看看時天,掏出紙筆,給他留了電話号碼:“要是來國内,記得給我打電話……哥們兒,我欠你的。
”
他很大度地攤開雙手:“你不欠我什麼,要欠,也是欠你朋友的。
”
“是他托付的你?”
“他托付了很多人……不管你怎麼看,我想他還是拿你當朋友。
”
我怔住了:“你是覺得……我不該追捕他?”
“一碼是一碼。
”時天撓撓後腦勺,“朋友歸朋友,命是命,命裡你倆有一拼,也是沒辦法的事。
”
“希望我們之間不要有那麼一天吧……”我有些黯然,“時天,你多保重——哦對了,我一直都不确定,你是叫時天?就是姓時名天?據說你不姓董?”
“名字?很重要嗎?”時天怔了怔,“有人告訴我說,名字隻是符号,但人不是符号……記事的時候,身邊的人都叫我小天;在新金三角,弟兄們叫我天哥;回老家認祖尋親,一些自稱鄰居的老東西念叨着:‘是不是被董家賣掉的小峰回來啦?’……”他很大聲地咂了下嘴:“到頭來,我他娘還是不知道該叫什麼名字。
管他呢,叫什麼無所謂,我總會曉得是在叫我。
”
“呵呵,倒也是。
”我今天第一次放松地笑了出來,“我們會再見面的。
”
“你最好别再……”在夕陽餘晖的映射下,時天的眼神居然顯得柔和了一些,“對了,九四年中旬,赤柬确實更換過一批自動武器,牌子很雜,印象中有SG550或551,可能還有俄制的AN94……你不懂,這在當時都算頂尖裝備。
”
“可聖雷森基金會在當時沒有大筆資金入賬,紅色高棉買得起這麼大的現金單?”
“不知道。
”時天攤手聳肩,“反正天底下不會有免費的午餐。
”
3
第三站,廣西四道。
四道鎮在婧西以南三十多公裡處,靠近中越邊境,交通相當不便,平日裡隻通拖拉機。
自打進入廣西,天氣一直是陰雨霏霏。
我好不容易花五塊錢外加半包煙搭上趟順風“機”,還是敞篷座,隻得縮在帆布裡任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