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一年會老得像過了好幾年。
”
我:“原來是這樣……”
她:“你身邊有沒有這種人,幾年不見,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也沒老。
如果有這種人,你就要小心了。
”
我努力想了一下,好像倒是有人這麼說過我……
我:“其實也許是那些人平時注意保養或者化過妝了,要不就是天生的不容易老呢?”
她:“我還沒說完,那種人通常不會跟誰深交,再過幾年後,你問遍原來認識他的人,都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有沒有過?”
我:“好像有,不過沒太留意。
一個人一生這種事情太多了。
”
她:“那些偷取時間的人,就是這樣存在的,因為很多人記不住。
”
我:“原來你是這麼看這個問題。
”
她:“我見過活了很久的人。
”
我:“活了很久?偷時間那些人嗎?什麼時候?怎麼見到的?在哪裡?”
她:“那時候我還沒在醫院。
我和朋友在吃東西,一擡頭就看見他了。
第一眼我就覺得他不對勁,但是說不出來怎麼不對勁了,隻是覺得很奇怪。
他也注意到我發現他了。
”
我:“男的女的?”
她:“男的。
我最開始看他也就30歲左右,但是細看發現,其實他眼神和神态還有表情都已經很老很老了。
我隐約覺得那是個很老的老頭,可是外表怎麼看都是一個年輕人的樣子。
那時候我就明白了,他是靠偷時間活了很久的人。
”
我:“你剛才說他發現你了?”
她:“他看到我注意他了,趕緊摸了一下臉,以為我看出什麼來了,然後特别狡猾地笑了一下,而且那種表情是得意。
”
我:“得意?是不是那種‘你看出來了又能把我怎麼樣’的态度?”
她:“就是那樣。
他長得不帥,很一般,沒什麼特别的,沒人會注意他。
我的朋友也看了一眼,沒再多看,還問我怎麼了,是不是認識那個人。
”
我:“那,你覺得他活多久了?”
她皺着眉仔細地想:“我說不好,但是感覺他那種蒼老不是一般的蒼老,很恐怖的那種感覺,他最少也得有幾百歲了。
我看不出更詳細的來。
當時我很生氣,我想追上去問他到底偷了多少人的時間。
我後來想了一下覺得追上去了他也不會承認,除非周圍沒人,但是周圍沒人的話我又不敢了。
”
我:“隻有你能看到偷取時間的人嗎?”
她:“本來以為隻有我一個人這樣,後來發現還有一個人也知道。
可是後來我轉院了,她沒轉院。
”
我:“原來和你一個病房?你還記得那個跟你一樣能看到偷取時間的人叫什麼嗎?多大歲數?”
她:“和我差不多大,我忘了叫什麼了,也不在一個病房。
她能看到的比我多。
”
我:“你是說她見過偷時間的人多?”
她:“不,她見到的和我不一樣,她能看到偷時間的人從别人肩上抓了什麼東西走。
”
我:“抓走了時間?什麼樣的?”
她:“她也說不清,就是覺得那些人一下子把什麼吸到手心裡了,然後趕緊貼在自己胸口。
”
我:“你看不到這些嗎?”
她:“貼在胸口我倒是見過,但是沒看到抓走了什麼,我看到的就是雙手那麼空着拍一下。
”
我:“你每天都能見到那些偷時間的人嗎?”
她:“不一定,有時候一個月也見不到一個,有時候一天見到好幾個。
他們都在人多的地方偷,比如商業街、商場、公車。
隻偷年輕人的。
”
我:“你被偷過嗎?”
她:“沒有,那些人看到我看他們就明白了,通常都會很快地走掉。
個别的會狠狠地看我一眼,那是警告我妨礙了他們偷取時間。
”
我:“這裡,就是院裡有偷取時間的人嗎?”
她:“這裡沒有,原來的院裡有一個,是個30多歲的女醫生,她知道我看出來了,還單獨警告過我,叫我别多管閑事,否則要我好看,所以後來我轉院了。
”
我:“你……希望出院嗎?”
她愣了一會兒,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天走的時候,我把包裡的一大把威化巧克力都給她了。
她很鄭重地謝過我,小心地裝在兜裡,答應我每天隻吃兩條。
我曾經告訴自己每周都去看她一次,并且帶零食給她,但是沒堅持幾周就把這事放在腦後了。
關于她原來所在院裡還有一個相同病例的情況,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大半年,查了一下,沒對上号是誰。
每當我想起這位患者,除了那些離奇的偷取時間者,好像還能看到她認真吃東西的樣子——我從未見過有人那麼認真地吃東西。
每一口,每一次都是那麼謹慎仔細的态度,仿佛整個世界已經不存在了,存在的隻是自己和手中的那條巧克力,以及嘴裡那慢慢融化的味道。
我并不相信有時間偷取者,但接觸過她以後,我很忌諱有人雙手同時拍我的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