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頭腳東端。
她部隊中的三百女兵,按太平軍規定,入了女營。
蘇三娘雖是女人,指揮的卻全是男性的部隊,這支部隊是她的,隻聽她的命令。
邱二嫂麾下則有五百女兵,但她不同意将她們編進女營,她擔心這樣會削弱自己的力量,太平軍也決定承認這個特殊的例外。
連理文跟随李新妹來到蘇、邱兩軍陣地,看了看情況。
邱二嫂并不掩飾她的不滿。
“要打廣州,簡直瘋了!船怎麼辦?羅大綱那點兒船夠什麼!大頭羊和大鯉魚的部隊隐蔽在大黃江各個角落,一進江就會被他們咬住,你們看不見,我卻看得清楚。
”七大頭目并未在江口被打敗,他們不過從陸上轉移到了江上,未損失一兵一卒。
在連理文眼裡,江口一帶呈弧線的大黃江,悠然平靜,但邱二嫂卻好像把江中隐藏的會黨看得一清二楚。
“大頭羊善戰,大鯉魚善藏。
”邱二嫂補充道。
她雖瞞着年歲,但看來早已五十出頭。
她長着張扁平大臉,渾身肌肉發達,從她身上,理文感覺不到一點女人味。
兵法說,要欺敵,先欺己,頭目雖已決定北上,但對外卻傳達說要南下,便是新頭目也不知實情,所以邱二嫂說南下是瘋了,理文也不敢否定。
在理文看來,三十五歲的蘇三娘,倒還像個女人。
她膚色微黑,一張圓臉卻很是惹人喜歡。
她個子雖和邱二嫂差不多,但看來并不像邱那般粗壯高大。
蘇三娘打心底裡為能參加太平軍而感到高興,邱二嫂那裡雖有女兵,但仍使人感到氣氛陰沉。
蘇三娘這裡全是男人,氣氛反而明朗。
“靈山真是個好地方!若不發生那件事,我恐怕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靈山!”蘇三娘談起身世,誇耀起自己的故鄉。
她是廣東海邊靈山縣人,本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
她丈夫是被人殺害的。
她丈夫雖是天地會會員,但并未加入會黨,沒幹過搶劫勾當,隻是擁有些船隻,經營運輸行業。
但因卷進行業競争,在南甯被人下了毒手,兇手是同行的廣西人。
原本平凡的主婦,人生因而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兇手的名姓住址容易查詢,但蘇三娘知道,即使向官府控告也是白搭,兇手與南甯府關系密切,不可能依靠官府。
終于她想通了,靠官府不行,可以靠自己!
蘇家經營運輸,有許多年輕夥計,他們對對手的卑劣行徑也十分憤慨。
“我要為當家的報仇,有沒有人願意跟着我幹?”
店裡幾十個年輕夥計當然都願跟她同去。
他們是腳夫,常到各地搬運貨物,為旅途安全,同各地頭目都有交往。
加上她亡夫本是天地會會員,衆頭目們皆願施以援手,她當然不會拒絕這好意,于是帶着各處借給她的數百人,在南甯近郊殺了兇手,毀了他家的房屋。
自此,她受官府通緝,成了著名的匪賊。
之後,她專門鋤強扶弱、劫富濟貧。
她人品好、有威望。
她要借來的人回去,有的人卻反而要求留在她手下做事。
“當家的死了,我的第一次人生就結束了。
現在這第二次人生,是白賺來的,我要不遺餘力地用好了。
”
太平軍從金田村出擊的第三天,欽差大臣李星沅到達柳州。
次日,廣西提督向榮到達桂平縣城。
李星沅是湖南人,在擔當兩江總督要職後,因病回故鄉療養。
因為離廣西近,比起從北京派人過來,派他過來能更快地到達起事地區。
這年四月,李星沅曾去北京叩谒正月去世的道光皇帝,當時朝廷就曾要他擔當要職,但他借口母親年老多病固辭不就。
林則徐因病未能去北京叩谒先帝梓宮,對比之下,朝廷就此判斷,他引退的真正原因确是老母有病。
此次要他擔任的是非常時期的欽差大臣,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辭退,但他本人确實身體欠佳。
到廣西後,李星沅對上帝會有了個大概了解。
盡管湖南是廣西北鄰,卻也很少能接到正确情報。
李星沅在給朝廷的奏折中說:“桂平縣金田村賊首韋政、洪秀泉等結尚弟會……”韋昌輝原名韋正,這裡錯寫為“韋政”,還做了賊首。
洪秀全的“全”也錯寫為“泉”,并在“韋政”之下,甚至連上帝會也錯寫為“尚弟會”。
李星沅本來在故鄉悠閑自在,硬是被拉到拼殺的戰場,心情自然不悅。
他說身體不好,實則是酒精中毒。
平日裡,上午他還儀表堂堂;一到下午便開始飲酒,情緒焦躁,失去了正常的判斷能力。
“當官沒意思,一失足便毀一生,人生無常啊!”
來廣西後,這話幾乎成了李星沅的口頭禅。
他的前輩鄭祖琛因未能鎮壓匪亂而被革職,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發牢騷。
然而,外面已傳說,鄭祖琛或被流放新疆,以示懲戒。
鄭祖琛是嘉慶十年(1805年)進士,官齡已有四十五年,七十多歲還要被流放沙漠,太殘酷了。
鄭祖琛究竟要受什麼處分,當然由朝廷決定,但相關材料需由李星沅提供,因此,他将在廣西進行實際調查,再向北京報告,這也是欽差大臣的任務,雖是一項讨厭的任務。
李星沅每遇厭煩,便要喝酒。
他身體本就不好,來廣西後,酒量更大。